
【星月】李白的长安(散文)
长安,不仅是盛唐的地理都城,更是诗仙李白生命中最为辉煌、矛盾与浪漫交织的舞台。长安,是李白的一个精神符号,承载着他的梦想、失意和不朽的诗篇。
天才梦想家李白,如果要做官,可以参加许多考试,他可以考进士,可以考明经,可以考……通儒家五经的人,都会被朝廷注意到,但是李白不行,因为他出身商贾之家,因为他户籍不明,无法参加科举考试,这是他心里的隐痛。
即使无法参加科考,长安依然是李白魂牵梦萦的圣地。李白曾两次走进长安。第一次抵达长安时,因为出身的桎梏,李白无法像其他读书人一样,用科考取得功名。他只能在干谒的道路上“特立独行”,既要做个名诗人吸引皇帝的目光,又要做个名道士赢得玉真公主的青睐,还要写诗给驸马,恳求公子重回顾。只是长安如梦,何时是归期?
干谒无果的他,奔走于王公贵胄之门,献上《大猎赋》等作品,虽然得到了一些赞誉,但最终在政治上毫无建树。
在长安这座被权利铺陈的都城,他尝尽了冷眼和碰壁。于是,寂然无声离开。长安的青砖黛瓦,见证了他初入长安的失败和无奈。
第一次到长安,无所收获的李白败兴而归。没有功名的李白无法忍受家中妇人的嘲笑,只能学剑漫游,访道友,饮美酒,把家安在敬亭山下谢眺故居边。在家庭琐事和俗世的审视中,他继续迂回在曲折的“重回”长安之旅。
十二年后的李白,再一次抵达长安,这个令文人墨客时来运转的帝都。这一次,他奉召入京。此时,他的诗名已经极大,加上道友玉真公主(唐玄宗的妹妹)的推荐,唐玄宗下诏征召他入京。这对他来说,是绕开科举、直达天庭的巨大成功。
在长安,李白以其惊世骇俗的才华和个性,赢得了玄宗的赏识,成为了翰林院的待诏。
再到长安,他的生活极致浪漫。“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这是他在长安最经典的画像。在长安,他与贺知章、张旭等“饮中八仙”纵情豪饮,在酒中释放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在长安,他享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殊荣和自由,甚至敢在天子面前保有自己的一份不羁。这种姿态,让他在长安的官场中显得独一无二,也格格不入。
作为陪皇帝玩乐的文人,李白从不曾被重用。抱负无法施展的李白,向皇帝写了辞呈。毫无挽留之意的唐玄宗,赐给他金子,让他体面的从长安离开。
离开长安后,他收获了视他如偶像,小他十一岁的小迷弟——杜甫。在杜甫眼中,李白如同从天而降的异类,对他有着充满神秘的吸引力。
李白与杜甫相遇后,开始结伴同游。此时,李白还有许多皇帝赏赐的黄金,杜甫的父亲杜闲也正在兖州做司马,供给他肥马轻裘。这两位后来穷到吃不上饭,屡屡要写信向朋友借钱的诗人,加上还籍籍无名的高适,此时还不需承受世俗生活油烹火炸的刻薄煎熬。
诗意阑珊的他们,在齐州、宋州过了一段快活日子:他们在西汉梁孝王留存的园林内聚会吟诗;他们登上半月形的单父台,一边“置酒望白云,商飙起寒梧”,一边在繁华汴州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奔驰;他们在酒垆中谈论诗歌与政治,在歌姬的温柔陪伴里厮混;他们携手去寻访有名的隐士,喝醉了便即席朗诵屈原的《橘颂》。
所有的惬意化作诗意在笔尖流露。“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段时间,应该是李白和杜甫最轻松愉悦的一段人生历程。
安史之乱的爆发,让他们的快意人生戛然而止。王维、杜甫被叛军俘虏,李白被逃难的人群裹挟着奔向江南。李白把落脚点选在了“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的庐山。
在庐山闲居期间,郁郁不得志的李白,遇到了扬州节度大史永王李璘。在永王的三次邀请下,从不曾施展政治抱负李白做了他的幕僚。他用积攒了五十多年的政治热情为永王写诗,也为自己被肃宗李亨惩罚自己留下了证据。
与永王一个月的从军行,成了李白离开长安后无法洗刷的污点。他努力用诗句为自己洗刷罪名。永王被围剿后,李白开始了逃亡。他多想回到庐山,与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事情往往不尽如人愿,刚逃到彭泽李白就被抓。在浔阳狱中他整日惴惴不安,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好酒好菜伺候上路。他出身武则天时代宰相之家的妻子,利用所有的关系为他奔波求助。
身陷囹圄的李白,用诗句抒发着自己的情感,他渴望有生之年,能再次回到长安,回到那个萦绕他心头的背景和情结。
他拼命投诗求助,向所有可以求助的人投诗。他向围剿永王有功的高适求助。高适,这个和李白、杜甫一起漫游梁、宋,喝酒吟诗的穷酸诗人,此时正春风得意,官运亨通。李白的求助诗如同石沉大海,在高适那里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李白,这个桀骜不驯的大诗人,终因一句李白从贼,而被流放夜郎。八年前,李白的好友王昌龄流放龙标时,他曾提笔写下“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没想到,现在,愁心、明月、还有年过半百的他,都要一起前往夜郎。
去往夜郎的路上,他各地的好友一路接待,请他喝酒,请他游玩,陪他写诗。他觉得自己的一把老骨头要留在夜郎,于是,为好友写下一批留别诗,更为唐诗三百首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否极泰来,峰回路转。李白流放夜郎的第三年,肃宗大赦天下,死罪改流放,流放该赦免。于是,李白的流放,半路而返。
快六十岁的李白,听到这个消息,像个孩子一样兴奋跃然。他用有色彩,有声音,有速度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来书写自己抑制不住的兴奋。
半生已过,岁月空长。李白在长安得到的荣耀、财福、名利都成了浮云。李白不是归人,只是长安的过客。
希望是一道阀门,拦住了李白心中的烈火。六十多岁的李白,已经看淡了世间繁华。长安不再是他的执念,他选择了江南,选择了族叔李阳冰居住的当涂。
李白的希望和失望像火焰一样此起彼伏。他的任性妄为无人能解,他的桀骜不驯无人能懂。陪伴他的只有下“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寂寞;只有“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愤懑。
在远离尘嚣,可以亲近自然的当涂,六十一岁的李白,与他崇拜的谢眺都成了这里的腐土,退出了时间的幕布。长安,终究成了李白回不去的遗憾。
世人眼中的长安,是政治与权力的中心,而李白的长安,则是酒,是月,是诗,是一个天才诗人与世界碰撞后,留下的永恒回响。
长安给予了李白最高光的人生体验,给予他最深刻的挫折教育,这种极致的矛盾,激发了他最澎湃的诗情,助力他成为世人敬仰的“诗仙”。而李白,也用他锦绣般的诗句,为大唐的心脏——长安,镀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传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