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残雪(外五首)
◎残雪
你从湘江的晨雾里走来
带着未融的冰晶
在枯枝上写下透明的诗行
山雀啄食你留下的光斑
每一声鸣叫
都让寂静更深一寸
瓦檐下的冰凌
垂钓昨夜的星光
钓起一尾游动的黎明
晒谷场上的薄霜
是月亮撒落的盐粒
腌制着村庄的睡意
你轻轻爬上我的窗棂
用六角形的指纹
拓印我未写完的信笺
茶峒的渡口
你与橹声一同消逝
只留下水纹
在石阶上练习素描
我收集你遗落的羽毛
在炉火边拼凑成
一只不会飞走的蝴蝶
当春风翻过雪峰山
你便隐身于溪水
用泠泠的琴弦
弹奏自己的墓志铭
(2025.8.21.作于挹翠阁)
◎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
风经过时,它们轻轻弯腰
像一群害羞的孩子
把秘密藏在细小的叶脉里
有些草长在墙缝
倔强地绿着,不向水泥低头
有些草伏在田埂
被农人的脚步反复亲吻
它们没有名字
却比花朵更懂得春天
当蝴蝶停驻,当露珠滚落
它们用寂静歌唱
雨季来时,它们集体疯长
把荒原变成柔软的海洋
牛羊走过,只留下齿痕
它们依然在风中摇晃
到了秋天,它们默默枯黄
把种子交给流浪的风
没有人为它们写诗
它们也不需要纪念碑
只有月光记得
这些无名的绿意曾怎样
在黑夜中,轻轻摇曳
像大地未说出口的叹息
(2025.4.25.作于挹翠阁)
◎穿越时空的佛
你从壁画中走来
带着千年的尘埃
衣袂飘过唐宋的月光
在我窗前徘徊
石阶上的青苔
记得你赤足的印痕
菩提树下
一片落叶写着你的经文
我数着念珠等你
每一颗都是凝固的时光
你却在钟声里转身
留下满室檀香
铜镜映出你的侧脸
模糊了朝代
唯有那抹微笑
清澈如初
莲花开在云端
你坐在花心打坐
我拾起飘落的花瓣
上面刻着
我前世的模样
月光浸透袈裟时。你轻轻
对我说,这一世的相遇
不过是又一场轮回的错
我叩拜时
你已化作一缕烟
唯有木鱼声
在时空里
荡起涟漪
(2025.5.26.作于挹翠阁)
◎你是我思念的弦
你是我思念的弦
轻轻拨动便泛起涟漪
像春日里第一缕晨光
温柔地唤醒沉睡的湖面
你是我思念的弦
在寂静的夜里低吟
如晚风掠过竹林
留下沙沙的私语
你是我思念的弦
时而悠扬时而婉转
像雨滴落在青瓦上
谱写着无声的乐章
你是我思念的弦
在时光里轻轻颤动
如蝴蝶停驻花瓣
短暂却永恒
你是我思念的弦
无需触碰也能共鸣
在心的最深处
永远为你颤动
(2025.8.5.作于挹翠阁)
◎卡桑徳拉
卡桑德拉的预言在风中飘散
橄榄枝轻触她颤抖的唇
月光是哑默的证人
她数着被遗忘的星子
像数着未降生的孩子
石阶上坐着穿白裙的少女
她的眼神比黄昏更古老
预言在血管里结冰
无人倾听的真相
化作葡萄藤上的霜
她梦见特洛伊在火中跳舞
而众神在云端掷骰子
每一个数字都指向
她无法更改的黎明
有人用丝绸蒙住她的眼睛
说这是慈悲
她的声音碎成海浪
退潮时留下盐的遗嘱
被海鸥衔着飞向
永远到不了的彼岸
最后一场雨落下时
她终于学会沉默
像被神吻过的石头
在花园深处
长出青苔的耳朵
(2025.7.21.作于挹翠阁)
◎秋天的沙尘暴
秋风卷起沙的叹息
黄叶在尘雾里打转
像一封寄不出的信
远山褪成水墨的轮廓
牧羊人的哨声
被沙粒磨得喑哑
胡杨树弯下腰
数着身上新添的伤痕
每道都是风的签名
忽然有鸟群掠过
翅膀切开浑浊的天幕
撒下一串清亮的颤音
沙丘起伏如凝固的浪
而某个低洼处
野菊正用细碎的黄
缝补大地的裂痕
(2025.8.23.作于挹翠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