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当有五美：美食、美人、美景、美文、美梦。
　　 美国一个流浪汉，不甘心自己的失业离婚，无家可归，夜里他失眠，便痛苦地质问他心中信仰的神，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不料，神来了，在他右耳侧，响起一个声音。神，回答他说，我是整个宇宙，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想通过人的体验去体验我自己的存在。于是，结论是：人生的意义便是“体验”。这是写在美国作家沃尔的书里《与神对话》，这一套三本的书，全球销量超千万册，被人们誉为“一生等待的书”。
　　 大家都在给自己的不尽的欲望和无常的命运找个答案，或是找个理由。人活着，所遇到的困境，就是食欲，性欲，目欲，表达欲不能满足，和梦想的难以实现。欲望诱惑的源头既是多巴胺也是荷尔蒙，一种愉悦的精神享受，和性的冲动。要想活得好或者想得美，这就是我说的世间当有五美：美食、美人、美景、美文、美梦。当然，还是毛姆那话，月亮和六便士。天上的月亮和眼前的嚼口，都是不能忘的。
　　 说起美食，清第一大吃货袁枚留有《随园食单》，他曾说：“人生百味，唯食为先。”比如，他写“春笋牙齿香，秋菊入肺清。”他还会亲自下厨烹饪，并邀请朋友来品尝。比如，他认为“红烧肉”应该采用慢火炖制，以使肉质酥烂，味道鲜美。
　　 大家都熟悉那句成语“莼鲈之思”吧？说的是，西晋张翰因秋风起，而思念家乡吴中的“菰菜、莼羹、鲈鱼脍”，后辞官归乡。苏轼流放岭南，便有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
　　 我曾说过，中国人之所以在吃上下功夫，自古，因为穷，没吃的，国人极尽一切烹调手段，蒸煮煎炸卤，把身边所能咽下肚的、能裹腹的，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做成可口的食物。甚至化腐朽为神奇：臭了的鱼，发霉了的豆腐，田野的蝉蛹，地里的灰蒿，树上的榆钱……是绝对不能浪费的。经过千年的烹调，便折腾出如今的鲁菜、川菜、粤菜、苏菜、闽菜、浙菜、湘菜和徽菜，八大菜系。也就有了南甜北咸东酸西辣的各式风味美食。
　　 美人，更不用说了。“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若在街上遇到女人的倩影走过，男人们总会目迎目送，顿觉神清气爽得“忘我”了。
　　 1998年，这世上最长寿的一个120岁的男囚，在西伯利亚监狱里待了103年，经历了俄、苏、俄三个朝代的老人，戈里高里，出狱了。当他迈出监狱大门，眼望蓝天，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时，狱警问他，你出狱后第一件事想干啥？他说，洗个热水澡，然后找一个美女陪着，喝一杯伏特加。
　　 “男人永远是少年，岁月不灭赤子心”啊。2024年4月10日，86岁的画家范曾娶了36岁漂亮的徐萌。昨日里，有五谷文学社的王尊让写《哪有什么大师》说起释大师范大师，题诗曰：“酒桌上嗨，裙底下舞。都是俗人。”我们老百姓一样，再穷，哪个男人没有“齐人有一妻一妾”的梦？
　　 “昔在黄帝，作舟车以济不通，旁行天下。方制万里，画野分州，得百里之国万区……”云云。也便有了徐霞客和他的《徐霞客游记》，也便有了河南那个女教师顾少强的那封，“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放在校长办公桌上的辞职信。
　　 看什么？看美景。塞北风远，江南水近，春之昆明，冬天的哈尔滨。海天一色的三亚，野莽莽的可可西里，繁花的大上海，庄严的北京城。从台湾回来，我写了《台湾行》。
　　 巴黎的铁塔，伦敦的大笨钟，德国的天鹅城堡，荷兰的羊角村。东京上野公园的樱花，莫斯科郊外的桦树林，罗马古城的黄色斗牛场，威尼斯水城两头翘的贡多拉船……在越南的那些日子里，我们的导游，胡小姐，一身修长的白旗袍，她们把这种服装叫“奥黛‌”……去过吗？我去过。
　　 过去，行路难，路难行，我的在农村的祖辈上有很多人，一生都没出过村，没出过县，没有进过西安城。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用这样的文字写出的境，写出的意，写出的梦，难道不是美文吗？昨日“处暑”我也写诗：“暑热渐消枫影疏，断续蛩音近小楼。淡月照窗眠不得，烟墨花笺写初秋。”虽不是流芳的美文，也不入平仄，只是我的入秋的从容，或是我的梦：“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当你读到那些美文时，或拊掌或拍案，我有时想，这些文字圆了世人多少想说又说不出的梦。读孔子的《论语》，读老子的《道德经》，读庄子的《逍遥游》，读屈原的《离骚》，读司马迁的《史记》，读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句，读苏轼辛弃疾和李清照的词，读曹雪芹的《红楼梦》，读鲁迅的杂文……读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被阉割）的牛一样。”
　　 人生需要吟唱，面对一篇篇墨香，幸而有它，幸而有我。
　　 ‌弗洛伊德认为梦的本质是“潜意识中被压抑愿望的伪装性满足‌。”我老了，梦却多了起来。好多梦梦时好热闹，醒来却稀释得，只剩下心情的惆怅或舒畅，只有影影绰绰的男男女女是是非非的留在不是故事的故事里，却记不得了是谁，在干什么。我常常坐起发呆：“我是谁？我在哪里？”
　　 前日里，梦到我在吃方便面。醒了，梦里的境遇却很清晰，那浓郁的酱的滋味和面条的软糯感，似乎还留在口腔……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梦，我很少碰那玩意儿的，也怕是平日里大鱼大肉大米饭吃腻了吧。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女儿家的餐厅里，翻箱倒柜找她给她儿子，我的外孙麦稻，储备的“方便面”包。麦稻好着这一口，小孩子嘛，我却总说“那是垃圾”，往往惹得外孙侧目。果然，在一个抽屉里，塞满了，泡椒的，酸菜的，菌菇的，虾味的……就是没有我心心念念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梦里的那种。勉强泡了一碗“香菜”的，满满一碗酱黄色，却吃出寡甜的咖喱味。我非常讨厌咖喱。梦，美的梦，实现也难。
　　 我讲一个梦，别人的梦：
　　 牧场，一辆车子刚好停在她家门前，车上走下一个男人向她问好，他微笑着说：“对不起，打搅了。我是在找此地附近一座廊桥……”，而她刚好跳下秋千赤脚向他走去……
　　 旧的雪佛莱皮卡车，相机，三脚架，骆驼牌香烟，野生的黄菊花，一座古廊桥，夕阳余晖……“弗朗西斯卡，你愿意看我拍照吗？”“罗伯特，你愿意来我家吃晚饭吗？我全家都到外地去了，所以家里没什么东西，不过我总可以弄一点来。”餐桌，烛光，白兰地……他切完菜，“我还能做什么？”……弗郎西斯卡想起给罗伯特在餐桌上放了一只烟灰缸。“风歌”牌香水……“我不会跳舞”，她说。她意识到隔着衬衫他的身体有多热……他把手在她腰间再往前挪了挪，搂得她更近些……“香水真好闻”，他说。没有一丝风，玉米在成长。
　　 四天后，他说他在镇上等她……他要带她去非洲大草原看狮子。
　　 在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时，她犹豫了。
　　 刮雨器来回刮着……丈夫查理德把车开过交叉路口向北驶去，她在丈夫的身边。小镇的路口，她望着前面那辆旧雪佛莱小卡车的尾灯在雨和雾中慢慢消失……“再见，罗伯特！”她轻轻说道，泪水模糊了双眼，然后，她再也憋不住了，大声哭了……
　　 他们再也没有见面。十几年过去了，一天，弗朗西斯卡收到了罗伯特的遗物和骨灰，还有一封罗伯特临终前写给弗朗西斯卡的信，遗嘱弗朗西斯卡把他的骨灰散在罗斯曼廊桥下。又过了十几年，弗朗西斯卡遗嘱自己的孩子把她的骨灰也撒在了罗斯曼廊桥下。他是《国家地理》杂志社的摄影师，他要拍廊桥，他迷路了。那天，她带他去了那里……那里，开满了黄色的野菊花。
　　 现实里，梦醒时分是巨大的痛苦。读《廊桥遗梦》这本书，会让人落泪。
　　
　　 2025。08。24。子夜。于浐灞半岛云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