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旧州时光 (散文)
对旧州的印象,缘于《山里江南》这首歌。
去旧州很多次,无论是工作,还是陪同游览,只要到了那里,我总喜欢窜进老街,与六百年风雨的石头对话,沿古人踏过的石道,走进四合院,然后坐下来吃旧州菜。
八月的一天,尽管阳光炽烈,我还是应邀而往。旧州受江南文化影响,倚着四周群山翠屏,也倚着河流的清澈,道旁,石板房的民居散落在河边、在田野。
古老的街道上,雾一早就在石板瓦盖上散去,石头巷道两旁,花篮挂在石墙上,木壁上,在阳光里闪亮、伸展。木屋有如从石头缝里长出来,挂着的红红灯笼,在窗上摇曳着梦幻。原本情绪有些低落的我,竟抵不住这温婉的浸润,不自禁地在生出欣欣怡悦之情。
来旧州,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借一段时光,避让红尘。在这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没有什么伟大思想去思考,一座房,一个庭院,就是一个故事。在这里,日光,庭院,石墙石巷,全属于你。你不必拘泥蓬头垢面,不必装腔作势,你大可将身体融进屋舍、街道,在澄静的时光中悠然自得。
沿古道前行,一座别院的门牌上书“旧州客栈”四个大字,为州衙署改造的一家艺术客栈,此时木门虚掩,雕花门窗暗淡,我坐在院子的椅子上喝茶,阳光将阴影投在石墙。一个男人操持着屯堡口音对着几个同行的人说:“我当年就是从这里去当兵的。”这是他记忆的远方,现虽已物是人非,然他乡音未改,还在回望那段曾经,而时光依然恬静。
此时,北边天光豁然,从曲婉的街道漏出天空之蓝。风从街口来,带着淡淡的桂香,我看不到桂树,却跟着它的香走。两旁店面售卖旧州特产,糟辣子,甜酒,鸡辣子……很多店里还摆放着书,比如客栈,比如餐馆。
一个石头的院落前,挂着“旧州诗词协会”的牌子,一座小亭静默其间,桌上尚留有墨香。诗词协会会员80%为教师,其余均为农民,他们无师自通,深奥的文字于他们无关,他们的知识来源于自然,这是他们永久的符号,正如他们的先人,在农闲时生出情趣,创出屯堡地戏。
光点散落的石墙,我不能为之命名,我得把它们归在屋舍,归在拱门,归在大明的遗风里。立耳耹听,有潜水沥浙之声在两侧水道中断续作响,参和着旧州的过往,成为富有灵魂的天然箫音。
街中段的一间德式两层建筑,原为卫生院,现改成了音乐餐厅,清凉井水沁人肌肤,它流经石头的街道,流入邢江河,那里有绿意盎然的荷田风中波动,恋人们于庭台低语,孩童嘻戏于河间。“小桥流水间,荡漾出了情缘,荷花开正鲜,藏留着多少美丽和遗憾……”唱机乐声还在继续,而我独自低回,去年我和朋友到过这里,然那幅影像已永远地遗落在时光里,我不是她的谁,不是她的相知,而她终还是落在了我的记忆里。
铺满青白色的石道上,忽然间一阵喧声过来,一群孩子背着画架,他们在街的拐角,水渠边上架起画架,一面拿着画笔,一面打量这纯是匠心之作的街景,然后俯身落笔,秀美的古建之景在他们的画上展露,也许他们自己不知,他们已成了古镇的另一道风景。
街道上,一个身着蓝色凤阳汉服的老妇人坐在自家门前的一条木凳上,阳光从她头上包着的青纱帕上斜泻下来,笼住她的全身,她面朝街面,我无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目光里,分明有着辽远的回忆,甜美的惆怅,也许她似乎感觉一切都还是如初的模样,只是她再无法与少年的自己重逢,时间正一点点地收刮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地将她融进岁月流沙中。
道上,不时有挑菜的青蓝短襟的老年男人,背着竹篓的妇女。“旧州时光”店面还在,而门已关,不得不走进邻家餐馆,暗淡的光线下,柜台、古老的木结构仍然保留完好,交流中,老板娘告诉我,“旧州时光”是她所开,由于房屋到期不得不关,言语间流露出诸多无耐。
穿拱形门而进,内里是一个小别院,穿过过道,后院有自种小菜,几棵瓜藤挂在石头墙上,更增了时光之静美。于是便突发奇想,我能否留在此地,一享自给自足之乐,而不疲于奔忙于庸碌的旅程。
二楼竹树环绕的房间,可见周边田园,有鸡鸣狗吠之声从附近村落传来,幽幽远远的,仿佛在清唱,对于曾属于乡村的我来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忘记了这乡村之韵味,忘记了那些朴素的东西,然,偶有一点触动,那余韵又于心间袅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