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韭菜(散文)
韭菜好吃,还有许多药用价值,我就不一一说了。不知为什么,我打小就被韭菜迷住了——爱吃韭菜,更爱吃母亲烙的韭菜饼。
常言说:“韭菜割连连。”只要水肥跟上,没几天就能割一茬。
那年我刚懂事,见奶奶拿着刀子,把刚长出来的嫩韭菜贴着地面割掉,我忙用小手拉住奶奶的衣角问:“奶奶,您把菜割了,它还能活吗?”奶奶用布满厚茧的手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瓜娃呀,这是韭菜,越割长得越旺呢!”
嫩韭菜的叶子多好看啊,粉扑扑的,像刚出水的茭白。“越割越旺”——还有这样的菜?奶奶的话,在我幼小的心里默默扎了根。奶奶和母亲都疼我,不光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大,还是个男娃,再加上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对我更是偏爱有加。奶奶常说:“我就是吃个虱子,都要给我孙孙留个腿。”
我出生后的那几年,农村吃粮紧张,多数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按农村风俗,外爷要在五月端午给我送肚兜。外爷来那天,母亲把家里仅有的几碗麦面揉好,恰巧门口奶奶种的韭菜也长好了。母亲知道外爷爱吃韭菜馍,就打算给外爷烙张韭菜饼。
为了让外爷能安心吃顿饭,韭菜馍快烙熟时,母亲让奶奶带我出去玩——她怕外爷见了我,舍不得吃,会把馍让给我。奶奶估摸着外爷吃完了,才把我带回家。母亲把外爷没吃完的韭菜馍,给我和奶奶各分了一片。
那会儿不知是太饿,还是馍太香,我三两口就把饼吃完了,又用马勺从水瓮里舀了半马勺水,一饮而尽。
奶奶看我还没吃饱的样子,忙把我拉进她屋里,关上门,拿出母亲分给她的那片馍递给我。我虽然想吃,却想到这是奶奶的,就没接。奶奶见我犹豫,笑着说:“我不爱吃,娃娃吃了长个子,老婆子吃了白长皮。”我听了哈哈一笑,接过韭菜馍,几口就吃完了。肚子也饱了,蹦蹦跳跳地出去玩了。
奶奶还跟我说过:“韭菜有不少药用价值,娃娃吃了对身体好。”母亲也常这么说,从此我对韭菜有了更新的认识。
后来,奶奶和母亲夏天爱做浆水面,吃浆水面离不开韭菜——它是炝浆水最好的菜。虽说夏天天热,菜容易坏,但奶奶和母亲总会备足韭菜,方便做浆水面。
母亲还跟我说:“做浆水面没有韭菜,就像吃饭没放醋,没味道,也不香。”
我长大些,懂事了,却还是没法相信韭菜割了还能再长,总觉得奶奶说的“韭菜只要水肥供上,割了几天就能长出来”是件怪事,常常自言自语念叨。
有一年冬天,我在县城的菜市场买韭菜,跟卖菜的人聊起韭菜。那人说:“韭菜可是‘蔬菜之王’,就它用刀子割了,没几天就能再长,割了又长,长了又割。我种了半亩韭菜,一年能卖几千块呢!就是捡择、包装麻烦,我基本都供给大超市了。”
我相信了,韭菜就是个宝。
过去每年正月,我都要让媳妇给我烙韭菜馍,可总吃不出奶奶和母亲做的那个味儿——就连蒸的韭菜包子、韭菜饺子,也少了当年的清香。韭菜跟我有不解之缘。以前出差进饭馆,服务员问我吃什么,我总会不加思索地说“韭菜饺子”。
有次去外地出差,还没到饭点,我看见一家饺子馆,就进去坐下。服务员倒了水,问我吃什么,我说“韭菜饺子”。服务员抱歉地说:“对不起,韭菜饺子刚卖完了,您选别的吧?”
我忙起身:“不好意思,我就爱吃韭菜馅的。”我连水都没喝,转身就走了。
到了夏天,窄长的韭菜叶间会长出嫩嫩的、像香柱一样粗的韭苔。韭苔可好吃了,配上些瘦肉炒,是道脍炙人口的好菜——就着热馍,再熬碗稀饭,再好不过。以前在家,我常让母亲做韭苔炒肉。
说实话,我是把韭菜吃上瘾了。不管炒什么菜,都要让老伴放些切碎的韭菜,好像加了韭菜,饭菜就香了不少。
我还爱吃青辣椒,每次炒辣椒前,都会跟老伴说:“切三分之一的韭菜,跟辣椒一起炒。”
这几年,老伴在城里帮着带孙子,我一个人在家做饭,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后来在炒韭菜辣椒时,我先炒两个鸡蛋盛出来,再炒韭菜和辣椒,最后把鸡蛋倒回去一起混炒。你别说,韭菜、鸡蛋、辣椒这三样混着夹馍,特别好吃。今年暑假老伴回来,见我这么做,调侃的说:“没想到你还挺会吃,我做了一辈子饭,都不知道韭菜、辣椒、鸡蛋能这么混着吃。”
不怕老伴笑话,我在吃上面不算讲究,但也不糊弄。我爱吃纯鸡蛋,每次纯鸡蛋前,都会准备点韭菜,洗净切碎放进蛋液里——韭菜漂在上面,绿油油的好看,吃着也香。纯鸡蛋时再馏两个馍,用馍夹着炒好的韭菜辣椒,再配上纯鸡蛋,老伴说我这是“过皇上的日子”。
我家场畔那六分苹果树地旁边,邻居种了三分地的土槐树。野地里的土槐树长得快,没几年,五行土槐树就亭亭玉立,树下野草丛生。邻居夫妻俩天天除草,草却总也除不尽,就商量着撒了些韭菜种子,还栽了些葱等蔬菜。可偏偏就韭菜繁殖得快,一点点地向外扩。邻居家吃得少,就跟我说:“你想吃多少就割多少,不然也就老了。”这正合我意,每次从地里回来,都要割一大把。
为了方便,我还把家里一把镰刀的刀刃卸下来,放在那片韭菜地里,想吃了就随时割。说句良心话,那地里的韭菜,我吃得比邻居家还多。
有年冬天,眼看要下雪了,我拉了半架子车玉米秆,把邻居家的韭菜盖好,方便开春吃。
有次纯鸡蛋,没韭菜当引子,天还下着雨,我冒雨跑到一百多米外门前的菜地里,割了些韭菜回来。
有时候我一个人想吃韭菜馍了,就自己割些韭菜,动手烙。你还别说,我烙的韭菜馍又软又嫩,可好吃了。
夕阳西下,山边冒出晚霞,晚霞夹着朵朵彩云,格外好看。地里微风阵阵,吹得树叶哗啦啦响,几只鸟儿在土槐树上跳着、叫着。我钻进槐树下,看着柳叶似的韭菜,嫩扑扑的,像刚出水的豆芽,让人爱不释手。邻居家的这片槐树林下,说是他们的菜园,倒不如说是我的菜园。
我准备回家,兴致勃勃地用刀刃割了一大棞梱韭菜——今晚我想吃韭菜馍了。
披着晚霞,踏着即将降临的夜幕,我回了家。关上门,家里就是我的天下,我晚上要烙香喷喷的韭菜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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