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少年军装情结(散文)
一、
我们每个人都得要穿衣服,不仅仅是用来遮体的,更重要的是驱寒保暖。如果还讲究衣服的式样好,颜色漂亮,穿在身上能体现自己的气质、个性、身份、职业的装饰,则是服装。它具有基于衣服,而又高于衣服的审美观——不管是曲线型的女人,还是刚直型的男人,一件色彩艳丽,款式得体的服装,定能使你魅力四射,彰显风采。正所谓“吃是真功,穿是威风”和“先敬罗衣再敬人”之说。
如今,无论是城里的,还是乡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穿得光鲜亮丽,这外观上见证的是我们当下富足的生活。而在新中国成立后,人们则追求的是先吃饱,后穿暖。穿的大都是粗布,款式、颜色也不丰富。特别男人更单调,颜色不是藏青的,就是黑的、灰的。式样是对襟的青年装,中山装等几款,这朴素的外表展现的是日子的贫乏。不过,在那个年代也有最气派的,显得很精神的就是“军装”了。
二、
五十年前的少年,特别是男儿,大概都有军装的情结,我也是。
和我一般大的乡村少年,都是父母散养的,跟泥巴打交道的野孩子。到了九岁才扛着小板凳去上学,书包里就两本书,一本算术,一本语文。语文课本里,除了学的语文知识,还有抗日小英雄王二小,有董存瑞舍身炸碉堡,有黄继光舍身堵枪眼等红色经典内容。在老师的教育下,我们写的小作文里都含英雄人物的基因。看的课外书是连环画《地雷战》、《地道战》、《渡江侦察记》、《小兵张嘎》等和一些古代打仗的小人书。学生若是斗嘴了,就骂他是“小鬼子”、“汉奸”等。
小时候,我们最高兴的、最难忘的事就是看露天电影。那年代,每个生产队的电线杆上,或是大树上都挂一只大喇叭。一听到大队通信员在大喇叭里喊:“各位社员请注意啦,今晚在大队部放电影,是故事片《英雄儿女》,到时前来观看。”我们这些孩子就像吃肉一样,高兴的不得了。一吃过晚饭就朝大队部奔,抢坐在影幕前面的空地上,等待电影的开始。
当银幕上出现一颗耀眼的“五角星”,随着音乐律动而光芒四射,心情一下子就跟着跃动起来。最动听的是,战场上嘟嘟不停的枪声,轰隆隆的炮弹爆炸声,天上呼啸而过的飞机声,还有振颤人心的博斗嘶杀声,滴滴答答的冲锋号声。最喜欢看的是,戴着五角星军帽、腰别肩扛枪械、雄赳赳气昂昂,一身戎装的军人样子,还有军人勇猛打仗的震撼画面。
若要问我们那时候最崇拜的是谁?是穿军装的军人;最想学的是谁?还是穿军装的解放军。甚至誓言:长大了要当一名穿军装的解放军!
岁月里,我们吃着田里的粗粮长身体,看着战争影片长志气,心中早已种下崇拜军人的种子。有一次,大概是一个秋天的下午,老师组织学生劳动,到学校后面的梅套生产队小河边打青草。河西岸是朱桥生产队,靠河边是一户叫王老五的人家,是土墼墙、草屋面的房子。不知道他家有几个孩子,但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当兵的,小儿子看上去十四五的样子。同在一个阚桥学校上学,实在是玩皮,但模仿能力超强。
他家房子的东山墙,离河边还有一间房子大的空地,墙上挂着一排防雨打土墙的草帘子。草帘间还挂着草帽、衣服、木头枪、水壶等道具。以墙为背景,一方空地为舞台。王卫东打扮成小鬼子的模样,头戴钢盔,端着自制的长枪,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出来了。他东张张,西望望,用枪这挑挑,那戳戳,然后就走了。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这一回穿的是他哥哥的绿军装,头戴五角星的军帽,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一把手枪,昂首阔步地出来的。在空地上绕了一圈,随即拔出手枪射击,又趴在地上匍匐爬行。最后面带笑容地朝着东岸的我们挥手……全程无声地持续了十几分钟,我们如是看了一场战争题材的哑剧,都惊呆了。那个戴军帽、穿军装帅气的样子,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心里。
要是我也有一顶军帽,一件绿色的军装,那该多牛气啊!小小的心里总是这么想着。
每次看完电影,庄上的小伙伴们就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讲电影里的场景,说英雄人物的名字,重温电影的情节。有一回夏天,家人让我睡午觉,可是睡不着,趁家人不注意,我就悄悄地蹓了出去,扛着捉知了的长竹杆,到屋后坝头上捉知了玩。一会儿,小华、小青、小林、小宝几个常在一起玩的伙伴,不约而同地也从家里出来了。此时,来到河坝头上,一般的都是想到河里洗澡玩。我们先是在树荫下,叽哩哇啦地交流以前看过的电影里,哪位军人最勇敢?哪位军人牺牲的最惨烈?说着说着,小华便学起了董存瑞,脱下汗衫背心,包了一块砖,举起来高喊:“为了新中国!前进!”小青手抓着半块砖头当步话机,学着王成呐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大家一下子来了兴趣。几个人学起《狼山五壮士》里英雄人物的壮举来,找来碎砖,土坷垃,一个个朝河水里砸。将坝头当成山头,手中的砖头坷垃当石头,朝山下怒砸爬上来的敌人。随后我脱掉汗衫,嘴里高呼:“共产党万岁——”扑嗵跳到了河水里。接着每个人都喊一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共产党万岁!”纷纷跳入水里。在水里打水仗玩,溅射朵朵青春水花。
我的大爷爷是老革命军人,1米7几的个头,走路习惯性的挺胸昂首,自带威风。即便不穿军装,人家看到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当过兵的。年轻的时候,大爷爷在地方参加过游击战。后来北撤参加了“淮海战役”,在第三野战军担任“军需”工作,紧接着参加“渡江战役”,荣立三等功。解放后,随部队驻扎在上海一段时间后,退伍回家,在大队做民兵治安工作,到学校宣讲革命史,为了革命事业终身未娶。
我常看大爷爷红色退伍证上的照片,他头戴军帽,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最攫住我目光的是一身挺括的军装。那五角星和领章的红,昭示的是血染的风采;那风纪扣和纽扣,系住的是一段凛然的气度。先敬军装再敬人,军人爷爷是我倾慕的偶像。
我想要一件绿军装。有一年春天,母亲在附近丁沟镇的庙会上,替我买了一身少年穿的绿色上装,一条绿色裤子,一顶帽子。绿装上面两个小口袋,下面两个大口袋,且都口袋盖子,上下一排五颗咖啡色纽子,大致和军装差不多。只是竖领上没有红领章,帽子上也没有红五角星。我用硬纸板垫在帽子里面,撑起来戴在头上,立马有了军人的气派。一身绿装穿在身上,腰间系一根皮带作武装带子,雄赳赳的,就像那贴在堂屋墙上年画里的解放军模样,自感英姿飒爽,连走路都是笔挺的军人风范——它不是征战之衣,而是一袭精神的制服,能把渺小的我穿戴出几分刚毅来。母亲看着我说:“等你们长大了,把你们一个个的都送去当兵,去打日本鬼子。”
岁月似水流,一转身属于我的春天、夏天,已一去不复返了。兵没当成,也没有鬼子可打。每当看到穿军装的解放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参加阅兵时;每当看到可爱的孙女开学,穿着迷彩服去军训时。原来我半生痴念的不只是一件军装,而是一件足以披挂爱国灵魂的铠甲。它并不限于人生的秋天、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