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没变色的银杏叶 (散文)
一、没变色的银杏叶
车行在去盘州的路上。像受了什么诱因影响,天空突然飘起雨来,一滴滴地打在车窗上,且愈下愈大,铺天盖地地从天空倒落下来,前方的路变得模糊迷离,林一边手握方向盘一边说,“这边下着雨,那边可热着呢!”
到银杏树的故乡时已是下午五点,夕阳已褪去了热度,落在天地交接的地方。狭长的山谷里,雾如玉带飘忽在山间,像哪户人家里飘出的炊烟,小径上、屋檐下、石阶上,银杏树巨大的枝干向四方伸展,仿佛成为有血有肉的躯体,以几近永恒的姿态耸立在那里。“看来我们又早来了,要是再迟几天,满地的金色,简直飘亮到极点。虹卫不无遗憾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份渴望,而这份渴望能将心中的激情延续下去,只是现实往往和想像背道而驰。
村落里很静,没有鸡鸣狗吠、风声、水流声,一切似乎都得到了静谧的满足。从树叶隙缝里漏出的光线,像得到洗净似的,在这诺大的静谧中,让人恍然忘了时间,忘了岁月跌宕,心头一片安然恬淡,绝无因错过而有许些悔意。
沿着起伏的小径前行,葱绿的林海从山谷两侧延伸到山顶,参天的林木隐于其间。绿叶中隐隐现出的金色,和林海外的夕阳之色相影衬,让人有种自在的舒适。静或许是不静的,一切物事均在运作--飘飞的落叶,坠落的白果,伏于土中的虫子,游在水中的鱼,这天地之秘,于我来说有感知而无法晓其理。
低矮农舍前,一个男人如猿般站在高大的银杏树枝干上拍打白果,女人在树下一颗颗拾起来放进竹篮,这神奇果实,要在栽种后苦守二十多年后才有结果,一斤能卖二十多元,虽生活清贫,他们却不受任何羁绊束缚,于山野间逍摇快活,从他们的笑容中我感受不到一点不快和忧伤。
山里的风,轻柔柔的。银杏树王秃立在村中央的围栏杆中,缺了那份恣意的狂放,如今奄奄一息,仿佛承载了岁月的重量,与死亡渐行渐近,那些曾与她亲近的鸟儿也离它远去。它已有1100岁,只是抵不了一阵秋雨的偷袭,一个不经意的雷击就让它变成了这般模样。树前供着香火,旁有个老妇人摆了个摊,上面放着香、彩带,让前来观赏的人买了去挂,图个吉祥。
夕阳在作最后灿烂的一舞,树叶也在偷偷地换化成金色。一间木屋旁停着辆房车,女人忙着做吃的,男人坐在小靠椅上抽烟,和男人攀谈,他说他在一个省直部门上班,一生都在为仕途奔波,直到前阵子妻子患病,他才提早退休,毅然决然地买了这台房车带着妻子四处旅游,这美好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不只是要享山野之乐,更重要的是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从他持重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曾是个事业有成之士,分明是为了逃避尘世的罪孽,跑到乡野来祈求清宁,此时他的脸上已没了怅惘之色,而更多的是自在。
夕阳余辉一点点隐去,天空暗了下来,哔哔剥剥的柴火仿佛以清冽的声音唱着晚祷。农家小院里,几片银杏叶飘然而下,似天空中跳动的符音,我站在那里,以舒缓的姿态,听它们诵读自己的诗。
二、咖啡店里的时光
曾有几个星期,只要一闲下来,我便喜欢坐在离小区不远处一家咖啡店里,或许一个人,或许两个人。坐在那里,一身轻松,有种时间停顿之感。
这家咖啡店的品味我并不喜欢,但我常来到这里,要一杯蓝山咖啡,点一支烟,伴着袅袅升腾的轻烟度过一个下午。店还是那店,然有种“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之感,来到这里,仿佛是在事过境迁后回来寻觅一般。
我坐在那里,不是作为一种时尚的消遣,而是希望在黏稠苦涩的咖啡中回味,于氤氲的咖啡气息中唤醒过去某些真实的存在。我把自己藏在这个清静的角落,如同一只蛰伏在自己织就的躯壳里的蛹,等待羽化,然后去寻一段永不流逝的时光。因此我并不关掉手机,我相信只要想寻找到我的人,一定会用尽办法将我找到,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
咖啡店里的男女,他们一边倾着身子一边高谈阔论。有的喝了酒,抛开世俗礼仪的束缚,放浪形骸,似乎在享受那种原始的快感。有的轻声细语,让你顿觉优雅,心绪安宁。通常在阴暗处,你会看到呢喃低语的情侣。无论是高谈阔论还是呢喃低语,都像罗曼·罗兰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他的隐藏的精华,和任何别人的精华不同,它使人具有自己的气味。他们的表情下或许藏着骄傲、困扰、秘史。我坐在那里,仿如要在寂静生活的空隙里寻觅那难以重返的温柔。
这些年来,朋友们虽住在同一个城,但各忙各的,有事才通过电话闲聊几句。就算相聚交流感情又能如何?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围着自己转,习惯了自己的思维,很少会在意别人的存在和感受,很少能做到换位思考。很多时候,我想要找个人谈谈,但我并不想说话,然我心里就这样渴盼,快乐时有人分享,难过时有人陪伴,哪怕只是静静地坐着。
来这个咖啡店时,我多是无拘无束地躺靠着,如同沙滩上晒日光浴那般怡然自得。此时我却端坐如斯,有着无尽的琐碎片断和感怀,有时我会想,如若时间能停顿在某个时刻,会不会有个美好的结局。
坐在那个角落,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多少让人有些诧异。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在咖啡店里消磨一个下午,直到天色渐晚才起身离去。我不想把曾经的过往掩藏,比如荒唐、羞耻、以及不堪。现在,我急切地想找个人同我说话,最好是不认识的人,来与我讨论。
对面的包房里开启了四方城之战,不多久便引来了一群人,劈哩啪啦之声以及交流的喧闹扰乱了我的冥想,我招手让服务员给我调到另一个僻静的角落上去。
就在我斜对面的拐角处,坐着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穿着干净,身材修长,桌上摆着一本书,她闭着眼睛半靠在沙发上,一副安然恬淡的样子,仿佛在思考。我有种冲动想偷偷地拍下这个画面,但我并没有拿出手机,只是细细欣赏。她动了一下身子,似乎察觉有人在窥视她,眼睛突地睁开,朝我这里扫过来,我带着尴尬把眼移向窗外。窗外影像暧昧,散漫于空气里的灰尘挡住了我想要远眺的目光。
我靠在窗前,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我想,生活就是如此简单,一个午后,一杯咖啡,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