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本揣记(散文) ——柴门笔记之那人那事
有人说,能从事自己所喜欢的工作,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从1987年开始至今,工作单位几经变化,但转来转去,都在新闻这个行当里,晃眼20多年,之所以能乐此不疲,长久坚守,就是因为对这个行业的热爱。所以,从内心深处,特别感激当年领我走进这个快乐职业之门的胡本揣老师。
在仙居县教育局、政协工作时,我为对口的上级教育、政协相关报刊,写过一些新闻稿件。当时主要是为了完成单位的新闻报道任务,不经意间,弄出了一些小名气。一是上稿多,在台州的兄弟单位里,总是名列前茅;二是稿件质量也不错,有几篇反映教育、政协工作的稿件,引起业内关注,反响较大。在县政协工作时,与在仙居县委报道组工作的老胡,同在一个院子上班,与他相熟后,偶尔会跑到老胡的办公室坐坐,我尊称他为胡老师。有一次,老胡问我愿否到报道组工作,我不加思索,就答应了。因为从事新闻工作,是我早就有的职业理想,这几年,写了些新闻报道,更是喜欢上这个职业了,同时也觉得政协机关太空闲,不适合自己。老胡见我爽快地答应,笑得非常开心。不久,我就到报道组上班了。
当年的仙居县府大院,是花园式建筑布局,大门朝西,主体是一幢连廊三层木结构建筑,四周有附属小院,古木参天,环境幽然,县里几套班子、主要单位,集中在这里办公。那时候每个单位人都不多,整个院子加起来,也就200多号,但比较起来,报道组是更小的单位,就老胡和我一老一小俩个人。单位虽小,工作重要,县里的主要工作、经验、成就,全靠报道组宣传出去。县里的主要领导,十分看重。
报道组的办公房间,在连廊建筑靠北三楼,紧挨县委、县政府领导办公室。进门出门,大院里上下班的人,包括县领导,对老胡都十分尊重,一些县领导,也都称呼老胡为老师。还得知,本揣老师在报道组已经工作了大半辈子。
初来乍到,本揣老师就点拨说,报道组做的,就是新闻记者的工作,做好工作要“三靠”:一靠一双大眼睛观察,二靠一双大腿跑路,三靠一个大脑思考。我把本揣老师的话记在心里,细细琢磨,用这“三靠”指导自己的工作,先是跟着他一起采访、写稿,接下来就是“单打独斗”,很快进入了角色,采写的一些新闻稿件,接连在《台州日报》、《浙江日报》上发表。本揣老师看到后,非常高兴,拿着一把尺子,一把裁纸刀,把这些见报的稿件,认真地裁剪下来,贴到一个本子上,还常夸我有天赋,进步快。
剪报是本揣老师坚持多年的传统,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认真翻阅报纸,把各报有关仙居的报道裁剪下来,用于以后查阅,方便年终考核。后来我也养成了剪报的习惯,把自己见报的稿件,裁剪下来,贴在本子上,多年下来,贴了好几大本。这是一件小事,但对人生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它是自己工作成果的集中与检阅。
仙居是山区,当年还是贫困县,交通不便、通讯落后、信息闭塞。出去采访,靠的是公交车、三轮卡、自行车,跋山涉水,行路艰难;联系稿件,手摇电话要等半天,上发稿件,靠邮政寄送;到了乡村,住的是简陋的乡镇招待所,夜宿农家是常事。那时候,我属初生牛犊,精力旺盛,人也勤快,于是跑出不少新闻,但多是小稿,大稿不多。
我常拿自己稿件,与本揣老师见报的稿件进行比较,发现他写的东西,主题新鲜,角度独到。有一次与本揣老师聊到这个问题,他指点说:新闻贵在题材新、主题新、表达新,写新闻要学会想问题、提问题、发现问题。他还给我讲了一个例子:八十年代初,乡镇企业刚刚起步发展,临海有家地处乡野僻壤的乡镇企业,因为生产发展需要,在临海市区张贴广告,向城里人招贤纳榜,结果很多城里人报名应聘。临海报道组的一位同志发现此事后,就把这家企业的招聘广告撕下来,寄到浙江日报,报社编辑根据这条广告,整理出一条新闻,在浙江日报头版头条发表,后来还获得省好新闻一等奖。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城里人去乡下就业,新鲜!
此后,我记着本揣老师的话,记住他说的这个故事,带着提问题的思维,去发现新闻。仙居原是种桑大县,但因丝绸行情变化,农民种桑养蚕热情大受挫伤,全县各地出现了毁桑改种现象,但我听说杨府乡蚕农依靠科技,种桑养蚕还是获得了好收益,说明科技的威力。于是,我来到地处大路村的乡茧站收购点,以现场新闻的方式,采写了《茧站门前听算账》一稿,二三天后,浙江日报便在一版显著位置刊出。
此后,带着问题找新闻成了我的一个重要习惯。在仙居报道组工作期间,我写出了《农家老汉剪彩记》、《仙居农民敢打国际广告》等一批题材新鲜、主题深刻的稿件,其中有四五件先后获浙江省好新闻奖。
报道组主要承担县里对外宣传职能,虽然面向各级各类报纸,但主要服务于浙江日报、台州日报两级党报。那时候没有电脑,稿件全靠手写,为了提高稿件录用率,我们起草好稿子后,用复印纸复写,一次最多可复写五六份,最清楚的两份,就投稿到《浙江日报》、《台州日报》。本揣老师特别重视浙江日报,我们俩及县里的通讯员,在《浙江日报》上有稿件见报,他总是乐呵呵地笑,还常给通讯员打电话祝贺。时间长了,我向本揣老师又学了一招,那就是用《浙江日报》的用稿标准写新闻,长此以往,颇有收获,在以后的新闻生涯中,这也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那时候,本揣老师年近六十,虽然满头白发,但很有精气神,一天到晚,不是上山下乡,就是跑县里各个单位,有写不完的新闻。一方面是因为本揣老师的好人品,好人缘,全县各部门、乡镇的通讯员,乐与他做朋友。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很重视通讯员队伍建设,报道组办公室,常是人来人往,本揣老师把这称为“接地气”。有了一大批围绕身边的通讯员,就有鲜活的新闻线索、新闻选题。本揣老师也十分重视与报社的沟通,一年中,总有几次带着我去杭州,到《浙江日报》编辑部听取报道意见,汇报选题。浙江日报社的韩林夫、杨兴萱、凌顺龙、陆梅阳等,我就是在他带领下认识的,他们后来都成了我很敬重的老师,本揣老师把这称为“接天气”。跟着他几年,我深深理解“接天接地”、“顶天立地”对新闻工作的重要。
我跟着本揣老师,前后近三年时间,就是这样点点滴滴学习并进步。其实,从他身学习到的,除了新闻业务,还有本份、诚实、勤俭、自律等很多品质。
在当时,出差要带粮票,跟着他到浙报,他总是要到街上找面条吃,因为吃饭费粮票,也贵。面条是三两一碗,吃不饱,点面条时,他要求“面条加两”。这一习惯,给浙报边上宝善桥一家面店老板,留下了深刻印象,老板与本揣老师相熟后,看到他来,马上就笑问“面条加两?”几十年过去了,本揣老师“面条加两”的声音,恍如昨天。当年县里一位领导派我们去上海,采访一家在上海的仙居工程队,一天晚饭后,工程队老板给我们送“红包”,本揣老师坚辞不收,严厉地说:“收了你的钱,我们就不好写文章了。”弄得这个老板很是无趣。
虽然是山区县,还是小县,但这些年仙居连年被浙江日报、台州日报评为报道先进县,时任县委、县政府领导,对报道组的工作,都非常肯定,时任县委书记颜安兰,有次专门来报道组,看望我们,笑说老胡与小胡“二胡协凑曲”弹得好!
记得有人说过,一个幸运的人,在人生道路上总会遇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人,他们让你学而有术、有法,甚至有道。离开仙居报道组后,我虽一直在新闻行当里,历经好几个单位、岗位,先后很幸运地遇到许多人生重要的人,而本揣老师无疑是我新闻职业当中第一个重要的人。
离开仙居时,我曾向本揣老师道别,记得当时他对我说,再过几个月,他就到岗退休了,但县领导希望他留着再干几年。看着他硬朗的身体,我说虽然工作需要你,但身体第一,工作第二,他笑着点头称是。此后,与他也没有什么联系,只在《浙江日报》、《台州日报》上还经常看到他的文章。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我从台州日报社调往浙江日报记者站上班不久,就从仙居朋友口中得知,本揣老师生病了,还是肝癌晚期,我很惊愕,就想抽个空闲日子去看望他,但没想到的是,才过几天,就传来本揣老师去世的噩耗。
在本揣老师的追悼会上,我撰写了“躬耕勤作养儿育女操劳一辈,能文能武耿直率真乾德一生”的挽联,还作为他生前好友代表,作追悼发言。遗憾的是,面对这样一位为宣传仙居贡献了毕生精力的人的早逝,县里时任领导,竟然没有一位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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