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写信阳的秋，不必急着铺陈“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怅惘——这座横亘在河南南麓的城，把秋酿成了“暖”与“润”的模样：南湾湖的水还带着夏末的软，鸡公山的枫刚染透第一抹红，茶园里的秋芽还沾着晨露，老街口的炒板栗香能飘半条街。信阳的秋，是“南方的温柔”与“北方的爽朗”撞了个满怀，是山水、茶香、烟火气拧成的一段软时光。
　　 信阳的秋，先从“水”开始醒。南湾湖是这座城的眼睛，到了秋天，这双眼睛就染了琥珀色——晨雾没散时，湖水是淡青的，像把春天没喝完的毛尖茶倒进了湖里，连波纹都带着绿；等日头爬高，雾散了，阳光洒在水面，碎金似的晃，岸边的芦苇花白得像雪，风一吹就飘成了絮，落在湖面上，惊起两三只白鹅，“嘎嘎”地划向湖心，尾尖拖出的痕，把湖水的暖揉得更软。
　　 再往南走，鸡公山的秋就烈了些。这座曾被称为“万国建筑博物馆”的山，秋天最不缺的是色彩：法国梧桐的叶黄得透亮，像被阳光泡过；三角枫的红来得泼辣，一簇簇燃在青灰色的老别墅墙根下；还有松针的绿、橡果的褐，一层层叠在山坡上。若赶上个阴天，山尖会衔着云，云顺着石阶往下淌，走在山道上，衣角会沾着湿凉的云气，抬头看，红枫在云里半隐半现，倒像画儿没干透。
　　 最妙的是清晨的茶园。信阳毛尖的春茶贵如金，但秋茶有另一番醇厚——茶山上的茶树还没剪枝，深绿的叶丛里，藏着星星点点的嫩黄芽尖，茶农戴着斗笠弯腰摘，指尖沾着露水，偶尔直起身捶捶腰，嘴里哼着信阳的采茶调，调子软乎乎的，和晨雾缠在一起，飘得满山都是。茶树下的草也没全黄，偶尔能看见几朵小紫花，是秋留给茶园的小惊喜。
　　 信阳的秋，是“用嘴能尝出来的”。刚摘的秋茶，要趁鲜炒——铁锅烧得发烫，倒进鲜叶，“哗啦”一声，茶香就冒了出来，比春茶的香更沉，带着点焦糖的暖。泡一杯在玻璃杯里，秋芽慢慢沉底，茶汤是浅琥珀色，抿一口，先是微苦，咽下去后，舌尖会回甜，像把秋天的阳光含在了嘴里。老茶客说，秋茶要配着板栗吃，“茶解腻，栗暖胃”，是信阳秋日用嘴过日子的讲究。
　　 街上的板栗摊，是秋的信号。老街口的张阿姨，每年秋分一到就支起铁锅，板栗要选信阳本地的“油栗”，个头不大，但壳薄肉甜，倒进锅里，掺着粗砂、冰糖、桂花，“哗啦哗啦”地炒，香味能飘到巷尾。放学的孩子攥着零钱围过来，等阿姨用铁钳夹开一颗，烫得直甩手，却迫不及待塞进嘴里，栗肉粉糯，带着桂花的香，暖得从舌尖到心口。
　　 到了傍晚，该吃顿热乎的了。固始鹅块是信阳人的秋夜标配——铁锅架在炭炉上，鹅肉炖得酥烂，汤里撒着辣椒、花椒、固始本地的蒜苗，咕嘟咕嘟冒着火泡，再烫一把本地的青菜、豆腐，蘸着蒜蓉酱吃，辣得额头冒汗，却越吃越暖。邻桌的大叔端着米酒，说“秋天吃鹅，暖到过年”，话里是信阳人对秋的实在偏爱。
　　 信阳的秋，藏在“烟火气”里。老城的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在“晒秋”：竹竿上挂着刚收的黄豆，金闪闪的，风一吹哗啦啦响；窗台上摆着晒软的柿子，要做成柿饼，裹着一层白霜，甜得齁人；还有老奶奶坐在门口，手里剥着板栗，剥好的栗肉放在竹篮里，要给远在外地的孙子寄去——“信阳的秋，得让娃尝尝家里的味”。
　　 老街的石板路，秋天走起来最舒服。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缝，在地上洒成碎银，踩上去软软的。街边的小店门口，摆着刚摘的橘子，是附近山上种的，酸里带甜；还有卖秋茶的铺子，门口挂着“新秋茶上市”的木牌，老板会邀你进去坐，泡一杯新茶，聊聊天——“今年秋旱，茶比去年香”“南湾湖的鱼，秋天最肥”，话里全是信阳人的满足。
　　 傍晚的南湾湖边，最是温柔。散步的人多了，有牵着狗的情侣，有推着婴儿车的老人，还有坐在湖边钓鱼的大叔。夕阳把湖水染成橘红色，远处的山成了暗紫色的轮廓，岸边的灯慢慢亮了，是暖黄色的，映在水里，像撒了一把星星。有人会带个垫子，坐在湖边，吹着湖风，闻着远处飘来的茶香，什么都不用想——信阳的秋，就该这么慢。
　　 信阳的秋，不是“凋零”的秋，是“沉淀”的秋——春茶的鲜、夏湖的盛，都在秋天酿成了醇厚的味；是“热闹”的秋，是茶园里的歌、板栗摊的香、鹅块锅的响，凑成了烟火气的诗。
　　 若你秋天来信阳，记得带个空杯子，装一杯秋茶；带个空袋子，装一袋炒板栗；再带一颗慢下来的心，走一走南湾湖的岸，爬一爬鸡公山的坡——你会发现，信阳的秋，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品”的：品一口茶的醇，品一口栗的甜，品一口湖风的软，品一口日子的暖。
　　 等你走的时候，或许会舍不得——舍不得那杯没喝完的秋茶，舍不得那缕没闻够的板栗香，舍不得南湾湖的夕阳。但没关系，信阳的秋会等你，等明年秋分，再把这温柔的时光，重酿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