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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菊韵】八月的潮声(散文)


作者:旭楚轩 白丁,89.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2发表时间:2025-08-31 13:07:22
摘要:现在才知道日子是海啊,有时候平得像镜子,能看见云在里头飘;有时候浪能把人掀起来,呛得人喘不过气;有时候又静得没声,让人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干啥。

八月的倦意到底是啥样,我也说不太准——不是懒懒散散的怠,是暑气蒸得久了,连风都有点潮,不凉不热,就有点黏。可偏又藏着股子撞人的劲儿,像午后的蝉鸣,明明该歇了,却还扯着嗓子叫,是憋着劲等点什么呢。桌上摊着本书,纸页泛黄,字没看进去几个,眼睛总往窗外飘——外头的树啊、墙啊,都被晒得晃悠悠的,像是热得有点模糊,看不太真切。
   故乡的海,该有大半年没见了吧?可一到八月,总有些不一样。有时候走在超市闻着咸鱼的味,有时候夜里做梦,耳尖就突然沾着点咸湿,潮声哪是在记忆里存着?是渗在汗里、浸在梦里。海于我从来不是地图上一块蓝,是心里头绷着的一根弦,潮涨时弦就紧些,潮落时就松下来,连带着那些高兴的、难受的、走散的人、碰着的缘,都跟着颤。而八月,就是这弦最容易响的时候。
   今年八月格外热,不是那种晒得人皮肤疼的烈,是缠人的热,裹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白天连猫都蔫了,找不着凉快地儿,趴在石板路上,舌头伸得老长,呼哧呼哧喘,连尾巴尖都懒得动一下。可一到晚上,风就软下来了,吹过树叶时沙沙响,不是闹,是轻悄悄的,像树叶们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说今天有多热,说等会儿会不会凉一点,说地里的玉米渴不渴。这热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夏天的晚上,我和小伙伴们光脚跑,石板路还带着白天的温,踩上去暖暖的,不硌脚。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老人们早摆好了竹椅,摇着蒲扇等我们,蒲扇上还印着褪了色的花。故事里有会飞的神仙,有藏在山里的妖怪,也有关于海的故事。
   从前住的小镇离海很近,海,是小镇的命脉,也是小镇的魂。天刚蒙蒙亮,渔船就像一群刚醒的鸥鸟,悄没声地滑出港,把海面划开一道白印子,一会儿就融进雾里了。等到日头往西斜,又拖着满船的海货回来,渔网沉甸甸的,沾着的海水滴在码头的石头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咸咸的。我最爱蹲在码头边看渔民,有的渔民脖子上挂着粗麻绳,拴着个旧塑料瓶,里面大概是水吧,渴了就拧开喝两口。他们的脸被晒得黑红,皱纹里都嵌着盐粒,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可眼睛亮得很。卸渔获时不怎么说话,动作熟得很,偶尔跟同伴递根烟,说句“今天浪有点大”,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对海的懂——懂它的好,也懂它的狠,知道得顺着它,才能讨口饭吃。
   有年八月刮台风,具体是几岁记不清了,那时候个子还没窗台高,扒着窗台看外面,只能看见树在疯晃,叶子落得满地都是。天早早就黑透了,不是傍晚的暗,是墨汁泼上去的黑,云在天上滚得发响,像有谁在里头摔盘子摔碗。海浪拍着岸,不是平常“哗啦哗啦”的声,是“轰隆轰隆”的,震得窗户都抖,玻璃好像要裂似的。我们一家人躲在屋里,灯忽明忽暗的,妈妈把我抱在怀里,手紧紧攥着我的胳膊,爸爸扒着窗户缝往外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我听见风在门外叫,像哭又像吼,心里揪得慌,总怕门被吹开。
   第二天醒过来,风停了,太阳亮得刺眼,照得人睁不开眼。我跟着爸爸去海边,一眼就看见沙滩乱得不像样——渔船翻在地上,有的断了桅杆,有的裂了船底,木头茬子戳出来;海边的草被连根拔起,碎木头、破渔网散得到处都是,还有渔民丢的旧胶鞋。老人坐在石头上,看着海叹气,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我走过去问他:“船坏了,以后还能出海吗?”他抬头看我,眼里没慌,只有一种静悄悄的劲,说:“海嘛,有时候是急了点,可它记着我们靠它吃饭呢——修修就好了,过两天还能出海。”
   这句话我现在还记得。海的软和、海的硬,人的小、人的犟,好像都在那句话里了。
   八月总提醒我,万物都在变,不是突然的,是慢慢的,像潮水退去时,沙滩一点一点露出来,露着小石子、小贝壳,还有螃蟹爬过的印子。以前总觉得日子是条直溜溜的河,就一直往前跑,不停歇,现在才知道日子是海啊,有时候平得像镜子,能看见云在里头飘;有时候浪能把人掀起来,呛得人喘不过气;有时候又静得没声,让人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干啥。
   八月的潮声,不在眼前,却在心里,一不留神就冒出来,温温的,不凉。我喜欢八月,是因为它的美不装。不是春天的嫩,一看就软乎乎的,碰着就怕碎;也不是冬天的冷,硬邦邦的,让人不敢靠近。它的美是满的,是热辣辣的,却又带着点怅然——像路边的草,都长到腰了,却还在往上窜,好像要长到天上去;像野花,明明晒得蔫蔫的,花瓣都卷起来了,却还开着,粉的、黄的,不显眼,却犟得很。
   八月的风吹得远,吹过城里的高楼,也吹过乡下的田。吹到街上时,混着汽车的喇叭声、卖冰棍的吆喝声,还有奶茶店飘出来的甜香味,热热闹闹的;吹到田里时,就软下来了,拂过稻穗,让它们晃悠悠的,带着点稻花香,不浓,却让人心里舒服。我喜欢这种不一样的风,能把我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刚才还想着城里的人多、车多,挤得慌;下一秒就想起老家的田,想起奶奶在田里摘西瓜,阳光落在她的白头发上,亮闪闪的,像撒了把碎银子。
   以前总琢磨“诗意”是什么,想把它说清楚,查过书,也问过人,可越想越糊涂。后来才明白,诗意就是没装的真心——是蝉鸣里的急,怕夏天过了没机会叫;是老人眼里的静,见过太多风浪,也就沉下来了;是野花里的犟,不管多热都要开;也是我现在敲键盘时,心里慢慢涌上来的暖,说不出为啥,就是觉得踏实。它不是特意做出来的,是自然的,像潮水涨上来,不是谁推的,是它自己就来了,挡都挡不住。
   我的思维总爱跳跃,像海面上的浪,一会儿往这边飘,一会儿往那边飘,没个准头。看见桌上的旧书,就想起小学时借同学的书,忘了还,后来同学转学了,我到现在还惦记着,不知道那本书他有没有找过;听见楼下的狗叫,就想起老家的大黄狗,总跟着我跑,我上学它送我到村口,蹲在老槐树下看着我走,我放学它老远就摇着尾巴来接我,舔我的手;闻到厨房里的饭香,就想起妈妈做的鱼,是海鱼,清蒸的,就放点儿姜和葱,鲜得很,我能吃两大碗饭。这些跳不是故意的,是心里的念想自己冒出来,像潮声,不是想让它来它就来,是它自己就漫上来了。
   写到这儿,就想起了奶奶。奶奶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最远也就到镇上赶集,买块布做衣裳,或者给我买个糖人。她手里总拿着农具,不是在菜地里薅草、摘菜,就是在田埂上拾柴,手上的茧子厚得能刮着人。可她摸我的头时,却软乎乎的,一点都不疼。她教我的不是啥大道理,是些小事——看见蚂蚁搬家,她不让我踩,说“它们要找家呢,天要下雨了,别挡着它们的路”;看见庄稼旱了,叶子都卷了,她会对着天叹气,说“要下雨了才好,庄稼渴了,人也渴了”;看见我哭,不管是摔疼了还是受委屈了,她都会把我拉到怀里,拍着我的背,说“没事,没事,啥事儿都会过去的,就像雨会停,太阳会出来,天总会亮的”。奶奶说“天地万物都有灵性”,那时候我不懂,觉得蚂蚁哪有啥灵性,庄稼也不会说话——现在懂了,灵性就是它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展现着生命的顽强和美丽。
   八月的潮声还在响,不是在耳边,是在心里,嗡嗡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它告诉我,日子就是跟潮水一起走,有时候走得快,有时候走得慢,有时候顺,有时候不顺,没个准。重要的是,别慌,别怨,像渔民那样,船坏了就修,浪来了就等,等浪退了,还能再出海;像奶奶那样,庄稼旱了就等雨,日子难了就熬,熬过去了,还能看见更好的太阳。
   抬头看窗外,天已经染了点紫,不是浓的,是淡得像刚晕开的墨,慢慢往四周散。蝉不叫了,鸟倒开始叫,叽叽喳喳的。桌上的书还摊着,纸页被风吹得轻轻动,翻到哪页算哪页。风又吹过来了,好像带点凉,不像白天那么烤得慌。伸手摸了摸窗户,玻璃上有点凉,跟海边的石头差不多,心里却软乎乎的,像被潮声裹着,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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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把八月写成会呼吸的活物——暑气黏成蝉鸣的韧劲,海风腌入味觉记忆,连台风过后的破船都透着“修修就好”的生命力。作者用潮汐当标点,将渔民的盐粒皱纹、奶奶的稻穗白发、童年翻倒的渔船,串成一部有声的生存哲学。 艺术上玩转通感魔法:咸鱼味是故乡的开关,台风夜像天神摔碗,野花蔫了还开的犟劲比任何励志口号都响亮。文字如海浪般自由跳跃,从超市冰柜直接蹦到童年码头,却始终锚定“日子是海不是河”的透彻感悟。 思想情感是晒透的阳光味道:既承认生活的呛人浪头,更信守修船再出的硬气。那种“蝉怕夏天过了没机会叫”的紧迫感,与“庄稼渴了就等雨”的从容相撞,炸出奇妙的生命焰火——原来最高级的诗意,是不装的真心。 期待您继续做生活的“赶海人”,用笔尖捕捞更多藏在琐碎里的光芒!好文章就当如此:让读者读完,心里涌起八月的潮声。【编辑:乐歌】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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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乐歌        2025-08-31 13:08:31
  文章通过八月的潮声回忆故乡的海,描写暑气、记忆中的渔民、台风经历,以及奶奶的教诲,表达对生命韧性的感悟。思想情感上,作者对故乡的思念,对自然和人生的深刻理解,充满积极向上的态度。
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2 楼        文友:旭楚轩        2025-09-01 10:47:26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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