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地瓜秧子香满秋(散文)
我第一次吃地瓜叶,是在十七岁那年。
高考失利后,去饭店学活。一次午饭时,老板的母亲端上一盘蒸菜,问我认识不?
硕大的叶片,被面粉包裹着,其形酷似棉花叶。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棉花叶,毕竟从没听说有人吃棉花叶?我摇头说不知道。
她说:“呀?你不认识山芋叶子(老家方言里,地瓜都叫山芋)吗?”
我出生在农村,对地瓜自然不陌生。每年秋后村里常来换地瓜的小贩。每年冬天集市上,卖地瓜的摊位一个挨一个,空气里更是弥漫着诱人的烤地瓜香。农村饭桌几乎顿顿少不了地瓜白粥(玉米粥)。大人舀粥时,定会给孩子们挑几块大的,孩子们脸上露出小得意。
地瓜是甜的,粥是甜的,心也是甜的。
儿时,常听长辈们说起。在他们小时候,经历过一次大饥荒,当时地瓜曾担任过主粮,要不是有地瓜,还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呢?不仅地瓜能吃,地瓜秧,地瓜叶,都可作为食物。
以前我常见且常吃地瓜,却从没见过生长中的地瓜。最近几年,村里种地瓜的越来越多,村民种地瓜,并非大面积种植,而是在房前屋后或闲院子里,要不就是田间地头,种上几垄。
妻子自前年起,每年也在老院里种上两垄。或许是土质原因,地瓜秧子长得好,但结的地瓜并不大。其实地瓜大小也无所谓,我们不过是感受一下种植的乐趣。餐桌上的地瓜还是要靠购买。种地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吃地瓜的茎叶。
老人们都说:“地瓜秧子长得越旺,地瓜长的越小。”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有了翻地瓜秧子的活。对于种地小白,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据我猜测,应该是秧子长得旺会过多地吸收养分,而造成地瓜根茎营养不良导致减产。
八月的早晨,走在村里街道上,不多远就能看到一簇簇地瓜秧。叶子浓密,翠绿可人,从远处望,像一盆盆稠密的“巨型绿萝”平铺在地上。每个叶片你挤我,我挤你,努力让自己“高人一头”。它们尽情地享受朝露,惬意地呼吸空气里的清凉,舒舒服服接受着朝阳的抚触,经过一夜洗礼,每片叶子上,写满初秋的凉。
妻子会趁它们最脆嫩的时候,采摘回来并择净。其实地瓜叶很干净,很少有虫子,偶尔某一片叶子上面会有一些硬壳的金黄色虫卵,那是蜗牛的杰作。
地瓜秧吃法很多,凉拌、清炒、蒸制,也有人用来做馅料或煮汤。
我家平时以蒸制为主。妻子只要叶片以及十厘米以内的嫩茎。洗净后,用盐和油挑好味,然后拿面粉拌匀,叶片之间不粘,松散为宜。待水开后,蒸制三四分钟,断生即可出锅。
装入盘中,被面粉包裹的叶片呈墨绿色,彼此之间有些粘连,用筷子轻轻一挑,立马松散,并散发出阵阵清香。
醋蒜汁是蒸菜不可或缺的搭档。蒜泥加醋和香油,如果太过粘稠,可加少许纯净水致其浓度适中。蒜汁香味裹挟着地瓜叶的清香,让人喉头不由自主涌动,咽下口水。夹起几片地瓜叶,蘸上蒜汁,送入口中,酸咸微辣的香气甚是开胃,属于田野间的鲜嫩,灌满整个口腔。不由吟出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
偶尔我们也会凉拌吃。凉拌时,叶茎相对保留要多一些。凉拌要选用比较鲜嫩的茎叶。洗净,焯水数十秒,待颜色变绿,即可捞出,过凉水。佐料不必太复杂,只需盐、味精、少许酱油、香醋、香油。凉拌菜,蒜末是必不可少的,辣椒可根据自己口味放置,如果能放少许芝麻,在卖相以及口味上会更上一层楼。
把所有佐料倒入后,把蒜末和辣椒末放在顶端,把热油浇上即可。滚烫的热油瞬间烹出蒜香和辣椒的香气,让人舌底生津。
炒制方面,一般主要是针对茎。把叶片蒸来吃,把剩下的大茎切成段,焯水断生。和炒普通青菜一样,辣椒蒜末爆香,下菜、调味、翻炒出锅即可。既保留了叶茎的新鲜,也保证了营养没有流失。
听姥姥说,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由于家里孩子多,姥姥常常在黎明时分,偷偷去生产队的地瓜田里,薅地瓜叶拿回来当菜吃。
民间老人常夸地瓜说:“山芋从上到下没有一处瞎物,全身都是宝,都能吃。以前虽吃够了,仍然觉得它亲。地瓜好养,插个枝就活,还不挑地,不嫌贫不爱富,地越孬它结得越大,它像是专门来人间救苦救难的菩萨。”
地瓜确实如此,如今在肥沃的田里,很少能种出优质的大地瓜。在以前贫瘠的土地,无非就是用些自家沤制的土基肥,再就是早春火炕拆下来的炕土,即便这样,它依旧任劳任怨,把最好的自己献给养育它的人们。每年成熟期,它们会用身体撑开坚硬的土地,把自己送回地面。
写到地瓜,我想到了农人,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默默无闻,任劳任怨,从不在乎吃什么,吃好还是吃孬。他们甘于奉献,把自己的一生,毫无保留地献给脚下这片土地。他们不起眼,也不高贵,还有些土气,但他们用自己的力量,用生命守护着祖国的粮仓。
以前吃地瓜秧是为饱腹,如今吃地瓜秧是为尝鲜。味道一样又不一样。
同样一种食物,会因时代不同生出不一样的况味。在时光流逝中一次次转变,一次次升华,曾经的苦难,在不知不觉中,被时光一次次分解,转化成记忆里久违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