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家有稀客(散文)
上周末,东加班,我躺在床上发呆。正思量,忽然见门口角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朝屋里探头探脑,大约是灵敏地感觉到我看它,便也抬起头看我,那目光,墨一般。一张尖嘴,两个小耳朵。我先是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稀客——老鼠一只,大约一掌长。平心而论,这真不是只肮脏难看的老鼠,它的皮毛光滑乌黑,仿佛还带点光泽。
“老鼠!”头皮条件反射般麻了一下,急忙跳下床,哼哼哈哈地去追。我从来不怕老鼠,小老鼠嘛,应该怕我才对。
家有老鼠,并未引起我太多关注,谁的家里,没点吃的喝的东西,引得这些芳邻惠顾呢?我追至客厅,便偃旗息鼓。老鼠倏忽而逝,柜子还是原来的柜子,柜子上的花花草草依然优雅,电视机顶四个花花绿绿的小葫芦,连位置都没挪。
归来池苑皆依旧,天下太平嘛。家中未损耗半分,至于老鼠,随他去吧,还能翻得起浪来?
(一)空城计
下午,东归家,我轻描淡写地说起老鼠之事,我以为东会和我一样,不将之当回事,谁知东听,大急,连连说:“这可糟了,这可糟了。”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话真是再正确不过。平日对家事懒懒散散的东,一下子须发冲冠,斗志昂扬地指挥我道:“咱们今天下午将吃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原来,东与老鼠打的第一仗,叫做空城计。没有吃的,看你还怎么活!
不过,我开始头疼起来了。天?收拾吃的东西?这可真不大好办欸。前些天咱们两个人,买了好些东西,大包小包、龇牙咧嘴地提回来。寄了些回家,但还剩好些。再加上之前就有的,真不少,左一包,右一包地乱放。
“我决定了,今天下午寄个包裹回去。”东灵活的脑袋又有新招。
“好欸。”我拍手叫好。
于是我们两个又开始找箱子,装东西。大虾、紫菜,反正平日不吃,寄回去得了。东又向里面装了些猪肉脯和牛肉干。
“咦,猪肉脯和牛肉干不是你自己要吃的么?”
“不吃了。”东像与老鼠斗气似的,“还剩一点,下次弟弟来,全给他,他吃得快。”
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看不出来,他真能破釜沉舟啊。
在我们严密的光粮计划下,屋子里看起来整齐多了,外无存货,食品都被藏起来,要么放在柜子里,要么放在箱子里。老鼠要吃,除非他咬破柜子和箱子。
“现在要注意的是,一定要关紧厨房的门,每次进出,都要关门。”东强调。怪不得呢,厨房嘛,那是作战的军事重地,兵家必争之处嘛。
唱好了空城计,东又要唱另外一出戏。
(二)防守战
“每次进出厨房,都要关门。”东叮嘱道。他要来场防守战了。
原来,在他眼中,厨房乃是他与老鼠之间的必争之地。“厨房里那么多柜子,最好藏身,老鼠进去了,就进安乐窝了。”
我答好。
“每次出门,一定要将客厅的门关好,据我判断,老鼠就在客厅里。”
“你何以判断?”
“我在窗台上看到两粒老鼠屎。”东说,“最重要的,你看这。”
他领我去看花草,指那盆东倒西歪的兰草给我看,说是老鼠弄的。
“不一定哦,可能是风吹的。”我只不信。老鼠还会去弄花草?他有这雅致?于是我出门,并不关客厅。东气得在后面骂:“没关门呢,没关门呢。”
当然后来证明他是对的,老鼠确实在客厅。第一天兰草只是歪斜,第二天兰草就被老鼠给咬了。垂下的那根细枝,已经骨肉分离,只剩一缕细细的丝蔓作最后的苟延残喘。兰草旁原种着一颗碧绿,中间的叶子咬掉了,那是最嫩的部分。还有一盆西红柿芽,都快有兰草高了,这时竟只剩光秃秃的几根茎,几与土面平齐,叶子和长茎都被吃掉了。
“哈哈,我们家的老鼠吃素呢。”我大笑起来。
东气恨地骂老鼠:“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西红柿,就被它给吃了。”第二天,他趁我不注意,悄悄将家里的袖珍椰子、被老鼠咬过的那盆碧绿、以及一盆兰草全带到学校去了。家中留绿萝,因为他发现:“绿萝太老了,老鼠不会爱吃,老鼠都是专拣嫩的吃,会吃着呢。”
其实,老鼠不光是专拣嫩的东西吃,他还会吃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比如纸片,一天早上开客厅门,就发现一地碎纸屑,想必是它吃的。又一天,开客厅门,见沙发旁一堆白色碎屑,原来是空调管上的塑料。
“他是要吃?还是磨牙?”东有些不解了,迷茫地问我,我也不知。
客厅泛滥成灾了,晨起,会发现客厅里好些老鼠屎。东拿着扫把,一边扫,一边跺脚,恨得牙根痒痒。更可气的,是偶尔还能于某个地板角落,或者某张纸上,发现不明液体。甚至有一次,还于尚未放垃圾袋的垃圾桶底部,发现一小点黄色液体。
“老鼠不会撒尿吧?”东大叫起来。
“可能会的哦。”我偏偏头,想。人要吃喝拉撒,老鼠应该也要的。
“那这些是老鼠尿?”东说这话时,正端着那垃圾桶,看那底部。
“哈哈。”我又笑。那小不点儿,还真有点像。
老鼠放肆地在客厅中作威作福,实在让人头疼。除了每日吃些花样古怪的东西,还总弄一地屎尿碎屑给我们示威。基于此,这门,看来真是开不得了。不仅门开不得,连沙发褥子都不能放。东每天是要看电视的,看完电视,便将褥子拿到卧室,再将门关好。那门,有些松,关不紧,东便每天折一厚厚的小纸片,夹在门缝中。我真怀疑,那天的一地纸屑,就是老鼠咬那纸片咬出来的。不过还是奇怪,纸片在门中间,它怎么上得去呢?
(三)肉搏战
东唯一感到骄傲的地方,就是将老鼠成功地控制在客厅,让它不能到别处去。不知怎的,他的这一举动,忽然让我想起驯兽师。
不过,再能干的驯兽师,也可能有失手的时候。今天刚回家,便听东苦着脸跟我说:“糟了,老鼠不在客厅,跑到卧室来了。”东的防守战彻底失败,“我今天早上,看到书桌底下有个小脑袋朝外面探呀探的,就是那老鼠呢。”
“跑到卧室来了?那会不会咬人啊?”我担心起来,吃了几天素的老鼠,见了人这有血有肉之物,怕不是要发疯?嗨,还别说,我还真见过被老鼠咬过鼻子的人,涂着紫红药水。
“不会的。”东言之凿凿。
我开始怨他:“这两天你老说那捕鼠夹,捕鼠夹,叫你别说别说,老鼠听得懂的,你偏要说,看,老鼠被你逼急了,转战到卧室了吧?”
原来前日,东在网上订购了一个捕鼠夹,回到家,兴奋地跟我讲。我劝,别讲,并举自己老家的例子。之前,家中鼠甚是猖獗,爸爸买来特效老鼠药,诱以香肉,竟不见鼠。后来分析,乃是在家中说过买了药之类的话,所以老鼠不吃。从那之后,我家捕鼠,从不再说捕鼠药啥的,而称买了好东西。有时,连好东西也不称,只是神神秘秘地悄悄耳语。有时,连耳语也无,只是目光交流,心领神会,这样方有机会药得几只鼠。
“有这样的事?”东听得有若天方夜谭,依旧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大概湘楚之地,蚩尤之后,连老鼠都生得比别处精灵古怪一些。而山东的老鼠,也如山东人般厚诚,不会生多想,老老实实地往捕鼠夹里跳呢。
但上海的老鼠,又是怎样的呢?
依我看来,上海的老鼠真是机灵通透,并且有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刑天舞干戚似的,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看吧,它在客厅折腾了几天,明知再无物可吃,也不愿从窗户离开到别家去寻,而是千难万险费尽心机地跑到卧室来冒险了。看来,它是跟我们较上劲儿了。
“明天要不叫弟弟过来打老鼠吧?”东不甘罢休。
“有没有搞错?在卧室打老鼠?”我的头嗡的大了起来。我想起卧室里笨重的床,床底下纷纷总总的箱子和盒子、各式放满衣服的柜子、书架……
“我想过了,明天弟弟来,我们三个人,就将箱子、盒子全拿出来,然后将床拖出来,就很好打了。你柜子里的衣服,明天通通放在客厅去,看它还往哪里藏身。”
“打不着的。”
“打不着把它赶跑也行。”
“还是等捕鼠夹来了再说吧,好吗?”
“不行,我等不及了。”
晚上,东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床中央,怕给老鼠留下空隙做窝。幸亏床难搬,要不然,怕是连床都要放到屋子正中去。又急急催我,给弟弟打电话。弟弟在电话那头笑,挺有意思呢,打老鼠,哪里那么容易的哦?
但东决定了!他决定了,就不容更改。
好吧,那就打吧,开始他斗鼠的第三个回合:肉搏战。
明天,将有一场恶战,战鼓齐鸣,血肉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