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夏】老曲印象(散文)
尽管和老曲同在勤得利农场工作,但我与他相识不足两年时间。第一次见面,他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1994年6月,经过几个月艰难跋涉,我的第一部篇短小说——《鱼王》,终于完成在稿纸上。欣喜之余,很想找个明白人帮我看看。蓦然想到,常见报纸上和文学杂志刊有曲洪智的文章,可素昧平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只好抱蒙打了一个电话探探路,谁知他竟爽快地说:“你来吧!”
那是一个星期天,因初三学生快要毕业考试了,教初三的教师也没休息。上完两节课,直接去了水产科——当时,老曲在水产科当书记。
进了水产科大门,朝左拐第二个门是书记室。敲了敲,听到屋里有人说:“进来。”
那个“来”字的尾音拖得挺长。推门进去,一眼瞥见屋里有一个身材高大,五十多岁的人。不用说,他肯定是老曲了。
他接过我递过去的稿子,让我坐下,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我回答他,刚学动笔。他说:“开了头,就要坚持下去。千万别半途而废。”他又和我聊了几句,随后从办公桌书架上抽出一本杂志递给我说:“你看看书,我先看看你的稿子。”
说着,我在桌旁坐下,而他戴上了花镜坐在床沿上看稿。那时,他的随和、坦诚、热情使我觉得我俩不是初次相识,而像老朋友一般。我慢慢地翻着手里的杂志,但我的眼睛一劲往他那儿瞟,颇有点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的味道——我想,丑媳妇第一次拜见公婆怕也是这样的吧?
心,颤颤的,跳跳的。老曲看起稿子就把我忘了。常常把已经翻过去的稿纸再翻回去,还不时长长嘘口长气。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叼在嘴角的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小小屋子里,顿时烟雾弥漫,我只好把门拉开一道缝。
看完稿后,曲书记把稿子放到桌子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又徐徐吐出去。整个身子重重地靠在床上的行李上,似乎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对我说:“这篇小说基本是成型的,文字还得润色,语言也得锤炼,人物形象……你回去再改一稿吧。”他接着详细地和我谈了修改意见。
那天下午没课,中午也没回学校,而是在水产科食堂和老曲一起共进午饭——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曲书记的慈祥而柔和顾盼,还有他坦率的神情,朴实的语言使本来局促不安的我渐渐坦然起来,而且有一种信赖的感觉。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那就是坦诚、质朴,和热情。
第二稿修改后,又拿给老曲看。看得他直皱眉,看完稿子后,不客气地对我说:“这稿改得还不如第一稿呢!有些地方已经不是小说语言了。”我心里没了数,随后问:“曲书记,告诉我,这篇小说到底行不行?”他说:“我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行就行,不行绝不会说行的!小说的框架是搭起来了,可要写好一篇文章,不仅仅是搭一个框架那么简单……”
我是教语文的,可教学和写作之间还有挺大一段距离。上课时,我能把一篇课文讲得头头是道,但在老曲面前,我只能自叹不如了。我知道,再改一稿也冲不出原来框子的束缚,只好对曲书记说:“把稿放在您这儿吧,请您……”
曲书记想了想说:“好吧。”
第二天,他给我打个电话,让我下班后去他那里一趟。我知道,稿子修改完了。
我和老曲坐在江边的水泥台阶上。
夕阳下,晚归的渔船犁开平静的黑龙江面,朝岸边驶来……
“烤塌拉哈拉,实际上就是烤鱼。”老曲在对我讲赫哲人的一种吃鱼方法,“在没烤之前,先把一根棍子插进鱼嘴里,然后握着棍子把鱼放到篝火上烤,把鱼鳞烤焦了,鱼肉也有七、八成熟了,然后把鱼皮去掉,剔下鱼肉,将其拌上佐料就是‘塌拉哈’了。”
一个个在黑龙江边的神秘故事,一桩桩渔家生活往事,像眼前这条流淌的大江一样,那样隽永、那样绵长,不停地流淌着……
我忌妒地看着曲书记——他的生活阅历简不太丰富了,难怪他能写出那么多反映渔家生活的作品呢!
在曲书记的帮助下,我的第一篇小说——《鱼王》终于在一九九四年《北大荒文学》九月号杂志上发表了。
1995年,是我人生最乖戾一年,一直无法从那命运的阴影中挣脱出来,那一年我写的几篇作品都带有灰蒙蒙色彩。老曲看了后,对我说:“真是文如其人哪!人呢,一个人沮丧,其作品也灰溜溜的。这样不行!你必须振作起来,要学会作人——人不硬,文章也硬不了。”他还说:“我从事业余创作几十年了,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但那时,我绝不动笔的。搞文学创作要有豁达、乐观的性格。”
那天的晚饭,我是在老曲家吃的,从不动酒的老曲为了陪我,竞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白酒。饭后临走时,他对我说:“命运的女神永远都不会爱上懒惰者的,只有那些不惜一切代价在自己认准的目标上孜孜追求的人,才会看到她那美丽的笑靥的!
我把老曲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为得到那神圣的爱,我愿付出一切!
和老曲相识到那时已经快两年了。两年来,陆陆续续在报纸和杂志上发了几篇散文和小说。可以这样说,已发表的几篇文章,老曲几乎都看过,并且提出过修改意见。在他引领下。我才攀上了文学这条崎岖而坎坷的小路。
又到了周末,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想去老曲家看看,就出了门。我调到场部中学工作后,住在教工宿舍,有了许多闲暇时间,没事常去老曲家坐一坐,和他侃文学,侃人生。
推门进屋,屋子里已经有几位了。他们是曹华、宋庆武、徐军——也都是勤得利农场的业余文学爱好者。他们也是老曲家的常客,和他们相识,也是在老曲家。
曲大嫂看见我进了屋,风趣地说:“今儿刮的什么风,怎么把各路神仙都吹到我家这座小庙里来了?”
我接过曲大嫂递过来的茶,在沙发上坐下说:“几天没来了,想来您家坐一坐。”
“怕是馋我的好烟了吧?”老曲说罢,从里屋拿出来一盒“北京”牌香烟。
我们忙连声称“是”,随后伸手接烟,朗朗的笑声,挤出屋内,消散在北大荒空旷夜空上……
从曲书记家出来,外面已经黑了。老曲和曲大嫂送我们时,递过来一支手电筒:“路不太好走,拿着照个亮。”
我们说:“不用,路很熟的。”
曲大嫂说:“拿着。”
我们几个人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朝山下走去——正是化雪天,道路上很是泥泞,电筒的光束照出一块块坚实硬土地上。迎面刮来的是徐徐春风……温馨的春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