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微光下的师恩(散文)
童年的记忆里,总裹着一层忙碌又孤单的底色。父母都是双职工,父亲常年背着行囊穿梭在外地的工地,母亲在水利设计单位上班,常常要留在单位帮忙描图、晒图、核对盖章,等把一堆图纸整理妥当,单位的灯都灭了,才能踩着夜色往家赶。所以我很小就进了托儿所,每天等着保育员阿姨把最后一个孩子交到家长手里——多数时候,我都是最后那个。
等上了小学,这份“等待”变得更难捱。托儿所的阿姨不用再等我,可学校大门到点就锁,母亲还在绘图室里赶描图纸、核对盖章。杨萍老师看我总在放学后扒着校门张望,便轻轻牵住我的手说:“以后放学跟我回家吧,等妈妈来了再走。”
那时候老师的工资不算低,但要养活一家四口,粮本上的数字本就精打细算。多了我一个人,饭桌上的碗就多了一只,蒸笼里的馒头也得多蒸两个。我记得有次扒拉着碗里的土豆烧肉,瞥见老师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我,说“老师不爱吃这个”,可转头却看见她啃着咸菜配粥。我母亲过意不去,几次要给老师送米送菜,甚至塞零花钱,都被她笑着推回来:“孩子正是长身体、学知识的时候,我多添双筷子算什么?你让他好好学,将来有出息了,我这当老师的脸上也有光。”
那些日子,老师家的小客厅成了我的“第二课堂”。她会先让我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自己在厨房忙碌,油烟裹着饭菜香飘过来,混着台灯的暖光,把傍晚的孤单都驱散了。我写错题时,她从不会责备,只是蹲下来,用红笔轻轻圈出错误,手把手教我订正;等我写完作业,她还会给我讲英雄故事,直到窗外传来母亲急促的脚步声——那是她终于忙完图纸活儿,匆匆赶过来的声音,我才依依不舍地跟老师道别。
小学毕业那天,我攥着老师送我的笔记本红了眼眶,指尖在封面上反复摩挲。她摸了摸我的头,先轻声说“以后常回来看看”,顿了顿又认真地看着我:“你这孩子聪明又踏实,考试好几次都该得满分,可我从没给过你——不是你不够好,是怕你飘了、骄傲了。但今天不一样,老师要给你一个‘人生满分’,希望你往后在人生路上,不管走哪条路、做什么事,都能好好做自己,过好满分的每一天。”那天的风很轻,她的话却像一颗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久久不散的涟漪,我用力点头,把这句话牢牢刻进了心里。
后来去外地读中专,每次考得好想要松懈时,就会想起老师没给的“试卷满分”和给我的“人生满分”,便又沉下心来查漏补缺;大学选专业、毕业找工作,面对岔路犹豫时,那句“好好做自己”总在耳边响起,让我坚定选择了自己热爱且能踏实付出的领域。工作十年里,我从不敢敷衍手头的任务,哪怕是小事也想做到周全——不是为了求别人的认可,而是怕辜负了当年老师那句“满分的每一天”。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坚持,早已让老师的话成了我的座右铭。
去年同学聚会,我们约在小学附近的饭店。刚走到路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是杨萍老师。她头发里添了些银丝,背也比从前略弯了些,可看见我的瞬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远远地就朝我挥手:“小子,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我快步跑过去,她一把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实在,嘴里不停念叨:“好,好,都长这么壮实了,看着就靠谱。”
我们站在大街上聊了很久,她说起当年的我们,一个个上蹿下跳的模样,又笑着说:“其实我从不盼着你们都当大官、赚大钱,只要你们能好好生活,不管做什么工作,都是自己的本事,都是我的骄傲。”风拂过她的发丝,我忽然想起毕业那天她教我的“人生满分”,想起这些年自己的坚持,眼眶不禁发热:“老师,您当年说的‘好好做自己’,我一直记着,也一直在做。”她闻言笑得更欣慰了,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会让人失望。”
如今又是教师节,我给老师寄去了一束向日葵,附了张纸条:“老师,当年您没给我的试卷满分,我懂了是怕我骄傲;您给我的人生满分,我一直在努力守护。您说的‘好好做自己’,早已是我走下去的底气,往后也会带着这份初心,过好每一个满分的日子。”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童年里,或许都有这样一位老师。她不图回报,会把道理藏在“没给的满分”里,把期许融在“好好做自己”的叮嘱里。她给的不是轰轰烈烈的帮助,却是能照亮一生的微光——让我们在往后的岁月里,无论走多远,都记得要踏实、要真诚,要把“好好生活”这件事,过成最棒的模样。这份藏在细节里的师恩,无关名利,却成了我们一生最珍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