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总把生命化秋歌(散文)
一
时光匆匆,时序转眼之间就已进入了孟秋。虽然我已在天津务工多年,却还不能一下子说出天津的秋天特点,在秋渐趋于温情的背后,会不会跟着一只“秋老虎”,时不时就“嗷”地一声跳将出来,伺机“噬咬”着人们的身心。但这些天的天气给我的感觉,总体上确实又凉爽了不少。每每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阳光变得不再是那么的热辣刺眼。想来这也算是老天爷对人们的一种照顾吧。加上我这个人在这样凉爽的日子里,本就喜欢在有闲暇之时,白天里看云在空中曼舞,看偶然间从我眼前翩然而过的某种飞鸟;瞄一眼碧空里正在遥听地上树枝间鸟儿们唱歌的朵朵闲云,羡慕着它们野鹤一般的生活;到了晚上,要么对着天空在心里默数着大海般棋布着的星辰;要么凝望着弯弯的月牙,并敞开心扉让如水的月色悠悠然流进自己的心坎里。这个时候,也总有一些个云朵儿会和我一样,等着看嫦娥仙子的粉面娇容。它们“挤”在了仙子的家门口,成了“近水楼台”。我却在地上静心凝眸,仰望着月空。要说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内心世界的温情,也算是得到了点滴的舒缓与张扬。
前天下午,像往日一样,我刚下班回到临时租住的小院。小院不大,倒是有点像早些年里老北京的四合院。这里连房东一家一起,共住着九户人家。平日里大家每天都忙忙碌碌的,谈不上会顾念彼此。但是到了有人家在做好吃的稀罕物的时候,一般都会给有孩子的人家分享一点,也好让他们尝尝鲜。中国式的合住,真的一个不错的方式,人间的温情,总是抵御着那些不快,似乎看看天气都是被这样的温情影响了。此刻,忽然间一阵罡风吹来,刚才还挂着些微青色的天空,顷刻间就云潮翻涌、电闪雷鸣了起来。紧接着,一场瓢泼的秋雨,令人猝不及防、酣畅地下了起来,哗啦啦,非常干脆。不一会儿,就有肉眼能见的一朵朵小小“水花”,“开”在院中的地面上,令我忍不住站在房间门口,不迭地朝它们看着——欣赏着它们那即开即谢时的瞬间美好。
带着对这场秋雨的美好神往,我在心里开始不停地思索:这场秋雨是和黄河之水一样,也是从天上来的吗?岁月的香韵里,它们和故乡那被梨花邀约而来的春雨,应该有着手足之谊吧?春天里,春风一路骀荡幻化,到处都尽显着春的情怀,成就了苍茫茫的绿,驿动着的春色飞扬着。以至于某个晨曦,大地上的万物才刚刚睁开惺忪的眼睛,春雨便已迫不及待地从碧霄琼落一般,用它们葆有的春心一点点地炫染出夏的热烈蓬勃、秋的馥郁金黄。也许会有人告诉我,有点不喜欢尾随着暮秋而至的冬——它冷峻萧杀。但我却以为,它坚毅昂扬。想那沉舟侧畔,还会有着千帆祭起后的再度远航;又像“我们”被女娲娘娘“遗落”在了尘世,随后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总是跟着万物一起在时光里轮回,在岁月里歌唱。
二
总是喜欢在时光的隧道里,边走边点亮一盏灯,以便自己回首曾经走过的路时,心里也还能够聚有一片光。
不太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跟妈妈脚的孩子。只是依稀记得,妈妈在生产队上工锄棉花草的日子里,下午放学,我不会直接回家,而是背着书包去地里找妈妈。在地里干活的一般都会有好些个人,比如一些个大妈、婶子的什么人。到了地里,她们会跟我说个三言两语,然后自顾自地干着活。锄草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孩子来说,当然是不会干的。妈妈让我独自坐在地埂上,我便自顾自地拾起地上的小土疙瘩,在手上把玩,或者看着地里的蚂蚁忙忙碌碌的,似在搬家。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何为世界。也许童年的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头顶着的天,还有用脚丈量着的大地,便是世界。亦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在我幼小的心里,就埋下了喜欢观天之象的种子,看着看着就感觉天是穹隆形的,亦不算太远。可是那时每当跟在大大(对父亲的称呼)的身后去远足,不论怎样向前走,总是走不到天的尽头,心也就会跟着生出一种向往。
这时天色将晚,金色的夕阳染红了天际。妈妈她们跟夕阳一样,就要收工回家了。只不过现在想来,如果那时心里有着梦想,我就应当将它悄悄藏进金色的夕阳里。那样,经过若干年的努力之后,每当抬头看向西边的天际,梦想便也会跟着夕阳一起,闪着金光。我也会骄傲地告诉家人,“那里”有着我曾经的梦想之光。
当然,棉花终于会成熟的。秋天来了,我也会去帮妈妈摘棉花,想让家里多点工分。到了地头边,只见满地昂首怒放的棉花朵,咧开嘴笑说着丰收的故事,唱着丰收的歌谣。在太阳的照射下,还闪着银光,像天上飘着的白云。
一切劳累,到了秋收,似乎一下子就变得那么舒心,尽管还要忙预计秋天的收成,却有一种获得的满足。我多么想自己创作一首秋歌,传给大地的秋天听,唱给妈妈听。
妈妈她们摘棉花,是在腰上系个围裙,然后两只手左右开弓,把摘到手的棉花放进围裙里,装不下了再倒进各自准备好的竹蓝子里。等到收工时再挑回队屋交给生产队保管员称重登记。其实,作为我们小孩子来讲,家长不在于我们能够摘多少棉花,而在于一种仪式感。在那个年代里,我想更多的是为了向我们传承“劳动最光荣”的思想吧。
在棉花桃面前,妈妈和那些采棉花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我想,形容只在秋天最灿烂,或许因为秋收。我便十分喜欢秋天。
三
作为小小少年,生活中不光会有着一颗天真无邪的童心,还要学会用“力所能及”来谱写着自己人生中的序曲。
那个时候,中午放学回家,丢下书包,我便从家中的某个角落里拿出粪箕和屎耙子,到村中一些人家的房前屋后去捡拾鸡鸭鹅粪。等到有点份量了,就拿到生产队的队屋门口,交给保管员称重,记忆中好像应该是算在每家每户的工分值中。
不过那时候,捡拾农家肥的不只是某一家的小孩子,会有一些与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也来加入这个大军。我们彼此都知道每天去哪个地方就会收获多一些。大概那些鸡鸭鹅们跟我们人类一样,每天都有自己的活动规律和活动范围,它们坦然度着春秋。就像一棵树,每天都沐浴着阳光雨露,遥望着天空,微风来为它梳理着妆容。每天还要与不请自来的一些鸟儿进行着交流,听鸟儿歌唱,努力将自己的根系向土地深层里延伸。其实,一棵树可以用自己的躯干让鸟儿来安家,就如同大地母亲亿万年来一直用她自己的生命托举着这凡世间不能尽数的生命。地球上没有哪一个生命是孤立的存在。
我不以为捡拾禽粪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我心中装着的是秋天,尽管我不说,但我看到秋天地里的收成,还是把我的功劳代入进去,这大概就是我热爱秋天的一个原因吧。
那个时候,放学回家的我,还会到村中的一些大树下去拾柴火。想到这,我就会想起妈妈做饭时,柴火燃烧后升起的袅袅炊烟。这些炊烟世代都不会断,会伴着一代又一代人们传唱的秋歌一起舞蹈。尤其是,秋天的炊烟,所携带的香气要比任何时候都充足,妈妈说我秋天的饭量就大了,为什么?总不能把秋天当作食欲的理由吧?这是荒谬的,但我心中还是这样想。
这些年,在工厂打工,似乎四季在我的生活里没有多少分别,是年复一年的感觉,但我特别喜欢秋天,心中总想为秋天唱一首歌。
把生命化作秋歌,就会把毫无收获甚至毫无意义的某一天和秋天联系起来,就像农民,总是为秋天而劳作,因为秋天会回报农民。
秋天的云,秋天的雨,都是为了歌颂收获的,我突然生出诗意,我不能忘记给每一个秋天唱一首歌——
月下采棉成旧忆,我把秋云当花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