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故乡的秋天(外二首)
(一)
故乡的秋天
云在高处
看着一棵桂花树
碎金般的香气坠成星瀑
坠成母亲唤我时的碎步
风从北面来
推散了满院晒着的稻谷
竹匾上翻滚的金黄
是秋天在丈量归仓的厚度
蝉声突然矮下去
矮进青苔斑驳的石阶深处
那些被磨亮的旧时光
突然戳疼我的恍惚
我的肋骨
夕阳斜照时
炊烟开始练习狂草书法
一笔写尽漂泊
一笔写熟稻谷
末了那顿笔的墨滴
缓缓落成老屋檐下
空悬的蛛网
轻轻兜住欲坠的露珠
(二)
致我一览无遗的余年
风吹了整夜
推醒满坡的野菊花
群山在薄雾中卸下锋刃
溪流捧着碎裂的星光
向低处迁徙
晾晒的谷物渐渐褪去水分
蝉声从枝头退回泥土
母亲在窗边缝补旧衣
针脚细密如初生的年轮
夕阳斜照进堂前
空酒瓶里栖居着昨日的欢愉
日历蜷曲在墙角
数字的余温尚未散尽
远行者的行囊中
藏着一把故乡的钥匙
月光洗净台阶时
所有归途都变得澄明
岁月不再有暗房
每个片段都显影成
一望到底的清澈
像深秋的潭水
倒映着整片天空的
——坦荡与寂静
(三)
忘春秋
我忘了一切
关于你
关于时间的存在,和
流逝
山河在袖间流转
朝代于唇齿重构
推窗时衣袖带翻茶盏
剩茶的水渍漫成战国时的疆域
茶梗浮沉间
有诸侯在杯底会盟
醉卧竹榻观星
星子坠入眼眸的深潭
捞起一把
掌心排列着甲骨文的灼痕
风穿过回廊时卷走姓名
姓氏在青石板上生根
长成没有年轮的树
蝉蜕悬于枝梢
保持着振翅的姿势
凝固下一个惊蛰
暮色浸透蓑衣
钓竿提起半阙月光
鱼线在虚空划出弧线
系住去年今日的柳梢
而雪落满南山时
我正拆阅一封无字家书
纸角微卷处
春蚕啃食着月光的残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