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曾经】侠骨香(微小说)
平安店的油灯在夜风中摇晃,将满屋武者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住在店里的,都是为参加明日国术大赛的各路好汉。墙角蹲着个瘦削的烟鬼,火星在他指间明灭,照出一张青白凹陷的脸。烟鬼盯着墙上未干的血渍发呆——那是白天日本武士团试刀时劈砍的痕迹。
“要说当今武林,还得是北派马云升马老师!”有人拍案而起,“当年他独闯恶虎山土匪窝,一杆长鞭劈了朱疤瘌的脑袋!”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窗边——那汉子豹头环眼,钢针似的络腮胡正随咀嚼声颤动。他“咕咚”咽下烈酒,鞭梢突然凌空一抖。
“啪!”
三只嗡嗡叫的苍蝇齐刷刷钉在房梁上,每只都被鞭梢劈成两半。
“好!”满堂喝彩声中,马云升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沫:“那朱疤瘌算个屁!当年我摸上恶虎山,先宰了十二个哨子。最后那土匪头子要跟我比武赌命,老子一记‘飞鞭摘瓜’——”他手腕猛地一旋,鞭梢在空中炸出个鞭花,“姓朱的脑浆子溅得比这鞭花还高!”
角落里突然传来“嗤”的一声冷笑。烟鬼佝偻着腰,烟头在黑暗里红得刺眼:“咳咳……吹牛谁不会?南派赵飞龙赤手空拳破梅花山四门兜底阵,那才叫真本事……”
“啪!”
鞭影闪过,烟头火星四溅,可那半截香烟竟还完好地夹在烟鬼指间。
众人倒吸凉气时,店门“吱呀”一声响。
“马兄的鞭法,退步了。”
青布长衫的中年人负手而立,脚边躺着随手抓下的一块青砖。
“赵飞龙!”满屋哗然。
有人立刻说起他如何夺棍破阵:这四门兜底阵是大土匪仇家兄弟临敌群战时的保命绝招,他们望向赵飞龙的目光蕴含着浓郁雄浑的杀气,杀气所到之处,甚至能将时间冻结!
仇家四匪的兵刃同时攻到!棍扫天灵,剑刺咽喉,枪扎心窝,掌劈后脊——
赵飞龙铁棍一横,竟在方寸间织出漫天棍影。夺棍、绞杀、破阵,三招一气呵成!
锵锵锵!
所有的攻击都被赵飞龙手中的熟铁棍尽数挡下。
原来四门兜底阵刚发动,赵飞龙一招直捣黄龙闪电般直取老大仇如风两眼,仇如风急忙守护面门时铁棍已被赵飞龙夹手夺过。
赵飞龙则将铁棍全力施展开,刹那间重重棍影在赵飞龙身边形成了棍山,风声呼呼在战斗中心形成了一个小范围铁棍旋涡,那根铁棍的威力到了赵飞龙手中才被演绎到了极致!那是赵飞龙毕生武艺在战斗中的充分发挥,是武学中四两拨千斤和借力打力等说易行难的绝招杀招在赵飞龙手中最精彩的演绎!
终于,锵锵锵的撞击声变成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和噗噗咚咚的闷响。
咔嚓咔嚓是枪剑的断裂之声!
噗噗咚咚是铁棍撞击肉体之声!
枪剑一断,四门兜底阵即破,或者说熟铁棍被赵飞龙一招夺走那一刻四门兜底阵已破!
老大仇如风脑袋被铁棍砸碎!老二仇如云枪头已断,胸口被赵飞龙一棍洞穿!老三仇如电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断剑,喉头已被赵飞龙铁棍捣碎,虽有一万个不服气八万个不甘心也只能慢慢萎缩在地!老四仇如雷双掌碎裂,后心被铁棍捣得稀烂……
马云升的鞭子在地上扭成蛇形:“赵矮子,你那套把戏也就唬唬外行!”
“要不要再比划比划?”赵飞龙脚尖一挑,熟铁棍嗡地弹起,“三十年前师父传你鞭法教我棍术时,可没说谁是‘正宗’。”
赵飞龙凌厉的目光射向马云升:“马大哥,我南派才是武术正宗,我们还要争下去吗?”
烟鬼急忙呛声:“八格,谁是正宗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马云升络腮胡根根倒竖:“赵飞龙,来来来,你我分个高低!”
平安店外两人拉开架势斗在一起。
鞭声咻咻,掌影飘忽。
斗到分际赵飞龙扯住鞭梢,马云升拽紧鞭把儿如两尊石雕金刚动弹不得。
“哈哈哈,你们支那人就喜欢窝里斗,活该当亡国奴,明天比武我们大日本武士才是天下第一!”
烟鬼大笑声中左右各击一掌,那身形捷若虎豹,两尊石雕金刚眼看就要被击成碎片。
众人大惊失色,没想到日本人用这样卑鄙手段杀害中国南北双侠!
更没想到的是紧要关头赵飞龙忽然放手,一拳击向烟鬼肋骨,马云升鞭梢劈向烟鬼额头。
烟鬼肋骨寸寸断裂,额头劈开一个血洞,脸上却有一抹诡异而满足的笑意:“马大哥,好一招飞鞭摘瓜!咳咳……赵大哥,好一招直捣黄龙!咳咳……听我的话,国难当头你们就别争了……”
烟鬼喘息声中从腰间摸出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帕上梅花早已被血浸透。
鞭与棍同时一颤。
月光穿过窗棂,照见烟鬼衣领下露出的伤疤——那是十五年前,马云升醉酒失手抽在小师妹肩头的鞭痕。
“我去找你俩言和,”烟鬼的呼吸越来越急,“路上撞见日军屠村……”
熟铁棍“当啷”落地。赵飞龙的手按在烟鬼后心,触到满手黏湿——这痨病鬼似的汉子,腰间早被日军刺穿了。
“小师妹呀……”
马云升的胡子沾满了涕泪,赵飞龙徒手捏碎了青砖……
从此江湖上没有了南北双侠,抗日队伍里却多了两个令日本鬼子闻风丧胆的好汉……
有人说,两位好汉一个善使鞭,一个精于棍。
也有人说,真正的侠客早已死在平安店的月光里。
还有人说,那夜之后,真正的江湖已随月光里的血香一同散尽了……
小说最精妙处在于三重转折:先是南北派武术之争的江湖宿怨,再是日本武士潜伏的危机暗涌,最终揭晓烟鬼实为女儿身的悲壮真相。这一层层剥开的叙事结构,如同武侠版的“俄罗斯套娃”,每一重揭示都直击人心。马云升的鞭与赵飞龙的棍,从相争到相合,不仅是武学的融合,更是民族精神的觉醒。
作者深得传统武侠精髓,打斗描写既具视觉冲击力(如鞭劈苍蝇、棍破敌阵),又含武学哲理(四两拨千斤的诠释)。但超越传统的是,他将武学境界升华为家国大义——真正的“侠骨香”,不在门派胜负,而在民族危亡时挺身而出的铮铮铁骨。
那方血染的梅花帕,既是小师妹的情义,也是武林精神的象征:零落成泥,香如故。王明见用这篇小说告诉我们:当月光照亮血香,江湖已死,而侠者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