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三的傍晚，天热得跟个大蒸笼似的，我抱着刚打印好的方案，急急忙忙往写字楼电梯口跑，就想着能早点下班，哪顾得上看前面的路，“咚”一下就撞领导身上了。手里的热咖啡“哗啦”全洒在领导新穿的白衬衫上，方案纸也撒了一地。
　　 我懵了好几秒，赶紧蹲下去捡纸，膝盖“哐当”撞在电梯门的金属边上，疼得我龇牙咧嘴，可一句疼也没敢说。之前在茶水间，我清清楚楚听见领导跟王哥说，这衬衫是他老婆从国外带回来的，花了快半个月工资，平时都舍不得穿，今天是第一次穿，现在好嘛，衬衫上一大块咖啡渍，咋看咋显眼。
　　 领导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皱着眉说：“明天上班前，必须把修改好的方案发我邮箱，再也不能出错了！”我赶紧点头，把方案紧紧抱在怀里，纸边都被我攥得皱巴巴的。站起来的时候，后脖子绷得紧紧的，肩膀沉得像扛了块石头，汗水哗哗地流，衬衫全贴在背上，黏糊糊的特难受。
　　 出了写字楼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可天还是热得吓人。我到公交站等车才两分钟，汗就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里。旁边有个阿姨推着小车在卖冰棍，五颜六色的看着就凉快，我手都伸出去了，又想起回家还得改方案，硬生生地把念头压了下去，没买。等了足足十分钟，公交车才慢悠悠开过来。
　　 一上车我就懵了，空调居然坏了！就司机脑袋上边那车顶风扇还在“嗡嗡”响，车里又闷又难闻，汗臭味、零食味还有菜味搅一块儿，熏得我胃里直翻腾，差点吐出来。得了，我赶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窗户缝掰到得最大，可吹进来的风还是热的，一点用都没有。
　　 我往椅背上一瘫，就想着这礼拜过得啥日子啊，每天加班改方案，周末也没跑了还得加，昨晚都熬到了两点多，眼睛红得不行，今儿又把领导的衬衫弄上脏东西了，真倒霉！
　　 到了我租的旧楼，这栋楼没有电梯，我住在六楼。爬楼梯时我的腿没力气，每爬一层都要停下来歇歇。终于开门进家了，可屋里比外面还热，空调已经坏了三天，上周叫了维修师傅，师傅没来。我摸了摸桌子，桌子是烫的。
　　 玄关堆着几个没拆的快递，是前几天买的袜子和零食，本来想周末拆，因为加班忘了，现在占着地方。沙发上放着两件穿过的T恤，是周一和周二穿的，有汗味。我本来昨晚想洗，加班太累，倒床上就睡着了，也就没洗。
　　 阳台上的袜子被风吹得有点晃，有一只的挂钩松了，差点掉了下去，我把它挂到另一条绳子上。茶几上还有半桶可乐，是前天熬夜时喝的，还有一点气泡，再放几天就不能喝了。我脱了鞋，把公文包放沙发上，坐在椅子上没动。风扇在转，吹的是热风。
　　 我当时就想找个地儿藏起来，啥方案、收拾屋子的事儿都不想管！拉开衣柜一看，里面塞满了衣服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压根没地儿躲，只好又坐回椅子上了。
　　 过了十分钟，肚子“咕咕”叫起来，实在饿得不行。我站起来去厨房，想煮点面条吃。一进厨房就看见锅里有前天剩的面汤，都干在锅底了，黑乎乎的一大块。我拿钢丝球使劲刷，刷了好久，胳膊都酸了，才把锅刷干净。手上沾的油也难洗，用洗洁精洗了三遍，才总算洗干净。
　　 就在我准备煮面的时候，我翻遍了厨房，发现面条居然没了，就剩半袋方便面。我赶紧用热水泡上，厨房本来就热，泡个面更跟烤火似的。吃了两口，一点胃口都没有，就把碗推到一边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同事小李发的消息，问我方案改得怎么样了，还说领导明天开会肯定要问，让我抓紧点。我回了句“正在改”，就把手机放下了，因为此时我实在没力气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天还是很热，太阳跟个大火球似的挂在天上。我出门的时候，汗一下子就流到额头上，衬衫都湿了一大块。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公司，公司有空调，能凉快会儿，还能趁没人的时候赶紧改方案。
　　 刚打开电脑，客户就发了十几条语音，一条接一条，没完没了。我赶紧戴上耳机听，第一条说有几个小细节要改，后面几条语气越来越急，说配色太老气、数据可能有错，还说我根本没理解他的需求，让我赶紧改，别浪费时间。
　　 我摘下了耳机，对着电脑不动，手指没去碰键盘。越想越气，我都想把电脑砸了，又想砸了指定要赔，于是就放弃了。我深吸一口气，就开始改方案。因为心里着急，老是出错，整理数据时却误删了昨天的图表，想着点撤销，误点了保存。这下完了！看着文档空白，我脑子一片空白。
　　 公司的空调了还在吹着冷风，可是我却直冒冷汗，身上有些发凉。我抱着电脑走出办公室。走廊里人多，都在忙，没人注意到我的眼睛此时红红的、脸也绷着。我独自走到楼梯间旁的杂物间。
　　 去年帮行政部搬旧家具，我发现了这个杂物间，平时没有人进。里面有掉漆的文件柜、坏的打印机、几箱旧资料，角落有把断腿的椅子，用绳子绑着能坐。没空调，里面很闷，但却很安静。
　　 我把电脑放在地上，靠着文件柜蹲下，抱着膝盖。我哭了，泪水滴在牛仔裤上，湿了一小块。我用袖子去擦，越擦越多，最后索性也就不擦了，因为没人会看见。
　　 哭了一会儿，我掏出手机想跟老家的发小聊聊天，却误按了相机。屏幕很亮，我看见自己头发乱糟糟的、有黑眼圈，样子很狼狈。我想关掉相机，杂物间的门却突然开了。
　　 我擦干眼泪，抬头看见保洁张叔。他扛着拖把，额头有汗，脖子上搭着洗得发白的毛巾。张叔看见我，愣了一下，走进来把拖把靠在门边，没说话。
　　 张叔擦了擦汗，看了看我的眼睛和电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水果糖给我。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张叔说，小伙子别太较真了，工作慢慢做，累了就歇，身体最重要。他说话有地方口音，语气挺温和。我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张叔坐在了那个断腿椅子上，看着远处的资料箱，偶尔擦着汗。他手中的毛巾都洗得稀巴烂了。
　　 我剥了糖纸，把糖放嘴里，是橘子味的。阳光从门缝照进来，能看见空气里的灰尘。周围只有外面的汽车声和张叔的呼吸声，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是工作群的消息，领导@我，问我方案改得怎么样。我深吸一口气，关了聊天界面，打开文档。现在看方案，思路却已经清楚了。
　　 我站起来抱着电脑，对张叔说了声“谢谢”。张叔笑着挥了挥手。出杂物间时，我听见张叔对着我的后背说“加油，没什么过不去的”。我回过身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我继续修改方案，不懂的查资料，累了就去茶水间倒温水、活动活动肩膀。同事问工作问题时，我也耐心说。
　　 上午十点左右，领导路过我的工位，问方案进度怎么样。我给他看改好的部分，说了调整的思路。领导点了点头，让我尽快完成，注意细节，走了。快下班时，我改完方案，检查了三遍，发给客户和领导。点发送的时候，我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不久，客户回复说方案没问题，发了个点赞的表情。领导也发消息说我辛苦了，方案不错，发了点赞的表情。我看着手机，笑了。
　　 旁边的小李看见我笑，凑过来看，说方案过了，起哄让我请客。其他同事也说要吃麻辣火锅，我同意了。下班后，我跟同事去常去的重庆火锅店，边吃边聊。吃完我自己走回家，路上有晚风。
　　 路过那个卖烤红薯的小摊，我买了一个，捧在手里热。咬一口，很甜。走在路灯下，我想着杂物间的事和张叔给的糖，心里暖烘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