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舟自横:一场与岁月对话的野渡(散文)
陋室南依匡庐,北临长江。平时很难看见锁在云雾中匡庐,雨后天晴,匡庐轮廓才苍劲清晰勾勒在眼帘。窗外鳞次栉比高楼挡住远去的长江视野,只是散步江畔的时候,才深切感受那一江东流水,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浩浩荡荡奔向大海。
凭窗远眺,窗外镶嵌一帘熟悉而又陌生的大自然。江南多雨,坐在窗前,心情忽明忽暗注视窗外远山近水,匡庐轮廓隐约可见,远处长江锁在烟雨之中,任思绪飘洒在风雨滴答声中,眼前浮现出那熟悉的江畔景色,江洲渡口附近散落停泊众多的渔舟,在春潮雨后水急中抛锚泊舟。暮色四合,江岸零零星星灯火,月光洒落在江面,那些舟船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心中自然地流露出一种安贫守节的情怀,常常情不自禁想起一千多年前,担任过江州刺史中唐山水诗人韦应物《滁州西涧》小诗: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位中唐代诗人是在滁州刺史任上创作的山水诗,首句独怜以主观情感切入,将诗人对幽草的偏爱与黄鹂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唐朝刺史官职相当现在地级市一把手,按说仕途远大。然而,唐朝安史之乱后政局并不稳定,官场错综复杂相互倾轧。涧边幽草象征安贫守节的隐士品格,而深树黄鹂则暗喻趋炎附势的官场群像。这种意境选择折射出韦应物任滁州刺史时,对中唐政局既疏离又无奈的复杂心态。
黄昏里滁州西涧的荒野,独自偏爱幽草宁静与黄鹂在树上鸣叫喧闹形成鲜明对比,春潮裹着风雨声汹涌而来,一下子将野渡的寂静渲染到极致。那搁浅在荒野的渡船,翘首以待守候摆渡的船工渡人到彼岸。昔日熙来攘往的渡口,如今沦落荒凉野渡,似乎被时光所遗忘,无人摆渡,也无人过渡。原来千年寂静荒芜,早已经被岁月撕成碎片,变成横斜水面一叶孤舟,依然固执等待守候横在荒芜的野渡。
韦应物是山水田园诗派诗人,后人每以王孟韦柳并称。其山水诗景致优美,感受深细,清新自然而饶有生意。《滁州西涧》是他任滁州刺史时所作,韦应物生性高洁,爱幽静,好诗文,笃信佛教,鲜食寡欲,所居每日必焚香扫地而坐。他的诗风恬淡高远,以善于写景和描写隐逸生活著称。在滁州任上,滁州西涧便是他常光顾的地方。韦应物喜爱西涧清幽的景色,写下了这首《滁州西涧》诗。诗中描绘了滁州西涧的春日景致,通过“幽草”“野渡”“舟自横”等意象展现自然之美,隐含韦应物对隐逸生活的向往与仕途失意的矛盾心境。寥寥几笔,以白描艺术手法勾勒出自然中“春潮带雨”的动态与“舟自横”的静态对比,一动一静,嬗递超尘脱俗的哲思。
韦应物一生主要做地方官,担任过滁州、江州(现九江市)以及苏州刺史等主要官职,世称韦江州和韦苏州。刺史在唐朝是相当现在地级市一把手,在地方官任上,韦应物勤于吏职,简政爱民,并时时反躬自责,为自己没有尽到贡任而空费俸禄自愧。“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这是韦应物晚年任苏州刺史时写给朋友的诗中一联。仁者忧时爱民心肠,感动着后世读者。苏州刺史届满之后,韦应物没有得到新的任命,他一贫如洗,居然无川资回京候选等待朝廷另派他职,寄居于苏州无定寺,不久客死他乡,足见这位刺史为官清廉。
窗外镶嵌一帘熟悉而又陌生大自然,韦应物的诗正合了此时此刻的心境。窗外淅沥的雨声,犹如一首委婉轻音乐的旋律。于是,深情的目光缘着这抹无边雨雾,蜿蜒成细雨中的舒漫张扬的曲径,漫无止境地遐想,就在浪漫与现实中的想像一恍惚,正合了风雨滴滴答答柔曼的雨韵,又宛若琴弦上的音节,思绪漂泊在眼前雨雾中街道高楼,还有远山近黛,被雨雾分割得支离破碎,恍惚融入梦一样迷茫,莫名其妙生出温柔的凄婉。从未有过的悠闲恬静,关上窗棂,玻璃窗雨花扑朔迷离,缘着雨中变幻的景色,感叹雨中郁结人生跌宕起伏的命运,又很无奈地挥洒飘忽在风雨之中。细听这雨的音阶,已经浸漫了遐想的魂魄,如同张开想像的翅膀,虚幻成风雨中轻灵的曼纱。
也许很难感觉风雨之意,风雨是没有季节的,不知道还有多少雨季不能重来,就像光怪离陆的梦境,太阳就在远方灿烂地微笑,召唤穿越时空岁月,走过黑暗就是光明,走过风雨就是阳光,走过冬季就是春天。而目光却总也走不出那迷茫的梦境,走不出无边愁雨细如丝的苦风凄雨。也许走进风雨稠穆,才感受人生的真实,心头飘过落寂的雨吟,密密匝匝,像巨大的网络包围身心,走不出这风雨中的深深款款的幽怨,时光生出温柔的凄婉,在这漫长雨季中惆怅消失,人生木然地变得悲怆暗淡起来。一夜风雨,不知道有多少花瓣飘落在风雨中,落英缤纷,落花流水春去也。
江边工业园趸船码头取代了渔舟互唱自然景象,人工摆渡的小舟,早也已经被机动大轮所淘汰,渡口轮渡从江洲到工业园每小时一趟。心向往古朴闲适的生活,远离世俗红尘,每天清晨和黄昏,即便雨天,我散步到距社区几里路程的江边,一年四季,一景一物,寓情于景,陆续创作一些散文,取名《野渡无人》散文集。
春江潮水会退,风雨会停,岁月渐行渐远,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而那远古荒野里搁浅的舟船,永远横在属于自己的渡口。
人生不要有过多的欲望,欲望越多,失望也就越大。希望永远代替不了现实,人生本来就在光明与黑暗中辗转轮回,任目光延伸,谁也望不穿人生百年风雨路,每个人在周而复始的雨季,谛听风雨的清音,细细密密,寂寞与喧嚣,冷清与热闹,抑或那梦及那梦中的彩虹依然清晰。
舟自横,一场与岁月对话的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