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我和稻田的故事(散文)
在朱崴水库上游,一片荒废的洼地,垦出两块稻田。我的左右手掌都磨出血泡,一碰水生疼生疼。德胜沟屯人均耕地少,一人只有一亩多地,还是旱地。没水田插秧,老刘的意思是买着吃,粮田有的是。我没吱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多好。起码,不用掏腰包。老刘春天就出去打工了,家里那几亩地不够我干。垦稻田地我是趁着没农活捯饬的,也没跟他说。那时候,刚时兴手机,还是老牌子的诺基亚,就接打个电话,没其它功能。老刘隔三差五晚上打个电话,唠个五毛钱的,最多是庄稼怎么样?母猪下崽子没?儿子的学习情况。再就撂了电话。我是闲不住的人,洼地的荒草挺高,有膝盖那么高,用镰刀砍了之后,挥舞八尺耙子一下一下搬起来,扣到下面。一点一点搂平地表,周围筑起一道堤坝,看了看,不由自主笑了。心想,男人不在家,我不也照旧风生水起,我们家从此有稻田了。屯子很多人家和我如出一辙,垦出一块一块规规矩矩的稻田,我的稻田我做主。不过,邻邻居居的,大家相处很和谐。插秧时,我一个人在家,就与东院的三婶三叔联手,先帮他们插秧,拾掇完了,对方帮我插秧。
四月中旬,正是插秧季节。杏花开了,梨花,苹果花也开了。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秧苗是三叔培育的,说是这个品种的水稻抗病虫害,产量高。我认识一棵稻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在家做闺女时,就随父母插秧,收割水稻,上车脱粒。并且知道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几年前写过《怀念一棵稻子》内容提到袁隆平院士,相继在多家杂志报纸发表,后来成了多座城市中高考模拟试题。这是过去式,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今天就说说和水稻有关的故事,三叔三婶不是老刘同一个老祖宗的,不管怎么说都姓刘,五百年前是一家。加上两家共用一堵火墙,什么事儿,只要不碰触底线,忍一忍就海阔天空。老刘常年在外漂泊,我和孩子留守在家。总得搞好邻里关系,秧苗在稻田旁边培育的,我比市场价高一些,给了三叔稻种和辛苦费,三叔说不用那么多,推推搡搡的,我说,拿着吧。三婶在一边说,叫你拿着就拿着,哪个也不容易。我一听,发现自己不会来事,直接塞进三婶手里不就好了?我立即拉过三婶的手,进了屋,拣出锅里煮好的两个土鸡蛋往三婶兜里一捅,热乎着,吃了。三婶笑了说,这大侄子不在家,你有啥活儿,喊一嗓子。好使绝对好使。
插秧,我提议,我家准备午饭,三婶客气了一下,也就不说话了。去年养的六只大骨鸡,过年杀了一只,腊月末拎到镇里农贸大集卖了三只,还有两只。三婶一来眼珠子巴巴着,瞅着大骨鸡想事三叔家垦得稻田多,足足三亩地,我这儿撑死也就一亩半。账也不好算得太细致,斤斤计较就处不下去。老刘男劳力不在家,我搭上午饭和三叔三婶扯平了。大骨鸡做梦没想到,天蒙蒙亮,打鸣,日头刚钻出一点点,就成了刀下鬼,我不敢杀鸡,三婶过来杀的,她说,鸡血留着打鸡血羹吃。两个人整理干净大骨鸡,剁好,满满一大铝盆,没杀之前秤了一下,十二斤!三婶说,大公鸡跑风也没掉膘。炖鸡肉粉条,酸菜大骨头,咸鸭蛋、炸韭菜盒子,主食:一笼屉白面馒头。上午插秧累了,吃火烧子,面包,喝矿泉水。
漫山遍野青绿青绿的,蝴蝶翩翩起舞。我穿着粉色薄衬衫八分黑裤子,长发绾在头顶,挑着两只土篮子,一头装着吃的喝的,一头是一篮子春色。
秧苗一早被三叔用水滋润了,一掀一托盘儿,卷着放在土篮子里,我上肩一抬,一挑,晃悠了一下,就稳稳的朝前走了。先帮三叔家插秧,我也不能藏奸耍滑,到哪都是踏踏实实做人做事。三叔说,我来,你俩负责插秧就好。
稻田储了水,不多也不少。泥土柔软,不必用绳子比着,三婶在前,我在后,我俩一人两行,插过去。插着插着,三婶在后,我在前,三叔撒秧苗,撒一会儿,觉得一池子够了,就停止了。也过来一起插秧,三个人有说有笑,就着生动的小风,活进展的也快。十点上下,日头有些刺眼,热了。我的衬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头发梢也湿了。三婶说,要不歇一歇,吃点东西。
坐在堤坝上一棵柳树下,一口面包一口矿泉水,肚子造饱了,打了一串饱嗝。不远处的水面上,一大群野鸭子横空飞起,又落下,黑压压的,水库建了半个世纪,水草茂盛,野鸭子在这里扎根,越来越多。谁也不敢轻易踏进水库禁区,原生态保持的特别好,阳光晴朗的天空下,水波平静,一只小木船轻轻的漂在上面。
我和三婶得有一个人回去做午饭,三婶说,你做吧。我骑自行车回家做饭。在堂哥的商店买了五瓶凯龙啤酒,白酒也有,五年陈香酒,庄河老酒厂的佳酿。
饭菜准备好了,摆在厨房八仙桌上,快十二点了,三叔三婶才回。三叔喝了两瓶啤酒,三婶不让喝白酒,怕下午耽误事儿。三婶专挑好肉吃,两个鸡大腿,我想留一个晚上给儿子,结果全被三婶消灭掉了,吃就吃了,连吃带拿。上碗柜取来一个钵子,将鸡肉粉条倒去一大半儿,还说反正我和孩子吃不了多少,帮我消化消化,不然,第二天就坏了。我简直无语,吃了饭,碗筷泡在锅里,也没来得及刷洗,就又下田插秧了。
腰酸背疼不说,晒死个人,我的脸快被晒糊了。戴顶凉帽也不行,好在洼地有的是水,洗一洗脸能凉快一些,三亩地,三个人,累屁了。半下午那阵儿,我的腰抬不起来了,有千斤重。三叔说,干不动就不干了,明个再干。三婶白了他一眼,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明天还有明天的活儿,你不急,小青不急?感情你家插完了。我一听,三婶这是不干完不罢休,索性又洗了把脸,狠狠吃了两个火烧,喝了一瓶矿泉水,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干!不死就干!插到傍黑,我是跪着插秧的,谢天谢地,总算插完了。日头爬进山那边,百鸟归巢,车轮滚滚往家跑,我甩了甩手上的泥巴,一下子把自己摔在沙滩上,白昼的热气在消退,一丝丝清凉袭来,我忍不住深呼吸,水的腥气夹杂着花的芬芳,我迷迷糊糊想睡,三婶在收拾搂耙,没吃完的东西,喊了我一声,回去歇着,地上返潮,别凉着。
扁担和土篮子被三叔拿走了,我是空着手往回走,两腿灌了铅似的,走不动根本走不动,要是有猫尾巴拽着也成,我挪腾走一会儿,就坐下来歇一歇,坐了四五次,好歹蛄蛹到家。还吃什么饭?话都懒得说,儿子饿了,不得不热了饭菜,伺候儿子吃了,月亮快圆了,爬在树梢上,我也没洗澡,脱了衣服,倒在床上,什么海誓山盟,你情我爱,花前月下,这一刻,什么也比不了睡觉幸福。
第二天醒来,天雾蒙蒙的,院子里有鸟鸣,叽叽喳喳,儿子周末放假,去找邻居的小孩玩了。世界很安静,三婶也不吆喝我了,她家插秧结束了,也不着急。
我一骨碌起来,今天这只大骨鸡也难逃我魔掌,我挨着墙头喊三婶,来杀鸡。三婶好半天才出来,哎呀!小清,我拉了一宿肚子,今儿够呛能干。要不,明天插秧?
我顿时来火了,三婶,我家插秧,你偏偏拉肚子,那么赶巧?也太巧了!三婶说,我也不想啊?谁没有病装病,诅咒自己?你看,小清,我眼圈发黑不是?
我无语,这时,三叔出来了说,我帮你插秧,你再喊一个人,你家那点地,一上午完活了。
我心里舒服了一些,喊谁?我恨老刘,要是在家就不用我厚着脸皮求人。想了好久,我去找堂嫂,开商店的堂嫂,嘴一噘,不愿意。我说,三嫂,你家捋瓦那两天,俺家老刘一直在。你忘了?三嫂打个哏说,好,我这就去帮你们忙。
小样!还治不了你。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惯的!你不来帮我,以后也休想找老刘帮你。
大骨鸡幸免一死,昨天杀一只了,三叔说对了,一上午皆大欢喜,插完了。三叔说,就各自回自己家吃点得了,省得麻烦。
我的一亩半水稻,秋后金灿灿一大片,收稻子那暂,我叫老刘回来帮我收割,晾晒差不多了,和三叔几家联手,雇脱粒机,把水稻脱粒。那些年,我们家一直吃我插秧,收割的大米。住进庄河小城之前,我忍痛割爱,把一亩半水稻田交给堂哥管理,也是想着有一天,我老了,落叶归根,就回老家接手水田,继续插秧,自给自足,过好余生的田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