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夏日在浅海处开盲盒(散文)
一
想起苏轼从山东登州府(府址在今蓬莱)知府任上前往京城报到,走的是荣成那香海的海滩,捡起了几块纹石滩的纹石带走了。“我持此石归,袖中有大海”,他满足了。曾经,大概是没有开盲盒一说,所以苏轼还是没有了这个美妙的体验,他若重生,肯定在荣成这片海岸线就走不动了。
面见皇帝宋哲宗,陈述理由,只能据实以告了——我去开盲盒耽搁了数日。
千里海岸线,承载着千年时光,如今的人们,重叠着先贤的足迹,捡取纹石,收获海品,多了一份消闲好时光。
夏日,海风总是有点暴力,最好找一个太阳跟云层游戏的日子,到浅海处去开盲盒。土话说,就是赶海。不过,说“赶海”,有点土,有点累;说“开盲盒”,则神秘感马上就有了。我喜欢当下的这个说法,也是网红词。不必为了“海吃”的话,如果感觉来点小“海获”也可以满足的话,那就随便找一处浅海,把自己变成一个“小点点”。胶东半岛荣成有千里海岸线,放上个百八十万人,没有问题,就像一张海大的饼,撒了一些芝麻粒。
当海风不再对海浪进行游戏的时候,大海就安顿了,潮水退缩回去,露出一片片被海水亲吻过的沙滩,沙滩刻上了美丽的褶皱,所有的秘密,都藏在沙滩的平静里,当作一个硕大的盲盒吧,放开想象力,里面的神秘,在潮水退却的那一刻,是以某些方式,勾引着我们的眼睛。最好是拎着一个塑料桶,踩着还没有彻底安分的浪花的节奏,不要沉迷于戏水,沙滩之下太有诱惑力,只要懂得盲盒,一个弯腰,都可能挖到惊喜。
二
我朋友总喜欢探索这条海岸线的地理人文,常常坐在退潮的海滩,跟游人讲解,这是一条挂在北纬37度线上的黄金地段,和旧金山、雅典处在同一条纬度线上。
那些城市的海岸线,还都没有胶东半岛荣成一个县城占有得多——整整一千里。
揭开盲盒的地方,让他说出,就像抛出一串珍珠——茅子草口,“春风吹又生”的还有沙滩下的海精灵;成山欢乐海,赶海人,人山人海,总有人看着开盲盒而眼红;东楮岛北海,每一块礁石的缝隙,都有一群热闹的小海螺……他说得很诱人,当地人称他“老海大爷”,不玩扑克,不下象棋,不扎堆聊天,不蹲背风的墙根,每日就骑着电动车,在海边看人家开盲盒,分享一份惊喜。
一个人,总有一种喜欢的休闲方式,露营,徒步,登山,骑行,跑步,驾驶,可能对于一个老人都不适合了,而选择看海看游人看人们和大海玩耍,也是一份特别的情趣。时光的美好,是需要自己去填充的,不然,时光是并不属于我们的。
我和他聊几句,记住他的几句话——把别人的快乐化作自己的快乐,也是快乐。真正的快乐是“与人同乐”,这是我们的古人留下的快乐观,“老海大爷”有着深厚的中华文化功底,所以他觉得十分幸福。如果说文化是“敲门砖”,那是敲开快乐的一块砖。
或许,他在寻找自己年轻时赶海的美好时光。他的语言迟钝了,但享受快乐的心还是急切地跳着。
他也像一个沉默的盲盒,只是没有充分打开。
不过,赶海开盲盒要懂得“海性”,简单说就是把准海的脉搏,懂得涨潮退潮的规律。其实用不着死记硬背,一句话——初八二十三正晌干。这是农历的日子,不能和阳历混淆。正晌干,海滩空出的面积很大,若有风助,泊上的海产也多。这个点,没时间,不要紧,每一天的海潮推定有规律,加减40分钟即可。初七就11:20走进海滩,初九就12:40进入。也可带着孩子学海地理,这是“海文”(与“天文”相对),一下子就记住了规律。当然,时间不同,也有大潮小潮的分别,若要在海滩找到一份乐趣,大小潮都不是条件,收获不是衡量快乐的标准,一条鱼也钓不上来,也可以享受垂钓之乐。
去得早,享受海风习习的清爽,也不错。退潮时,仿佛觉得岸上的风是来助力海浪远退,初退潮,也有浪花撞击岩石,带起一阵海风,夹杂着海浪的沫子,扑在脸上、胳膊上,都是温柔的沐浴,比那花洒还滋润。
我的朋友对赶海有着独特的体悟。他说,如果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包括读精彩的励志警句,也难以激发志趣,那就赶海。无论是生活在海边的人,还是在内陆地区的人,对赶海都不会厌倦。他夸张地说,即使是抑郁症患者,也可以放他在海边。赶海半个月,顶吃十瓶药。只怕他日后成了赶海狂。他的话有点夸张的成分,不过我基本认同。
三
海带和裙带,是藏不住的,但也是大海的第一个盲盒,在碧蓝的海水下,一旦送上岸边,就可以打捞几根了。之所以也是如盲盒一般,是海蓝荫蔽了褐色,浅海的礁石,是海带的驿站,一旦挂住,就缠绕上了。捡拾几根海带,如果能分出橄榄海带和裙带,就算懂得了海。如果伸手摸到海菜,那就更开心,回家一顿处理,就可以做一大盆海冻了,海菜就像酵母,“发酵”起来,是一变十、十变百的几何级别的增多。
海带回家用水一煮,十分钟就好,切成条,捣蒜泥,切辣椒,撒点盐,加点芝麻粒,滴上几滴香油……吃它个最新鲜。不过,裙带最好熬汤吃,打两个鸡蛋,顿时有了美食的样子,吃上两碗米饭都不成问题。
如果不会认窝挖蛤蜊,也不必急躁。租一个小工具,走进那片浅海,就坐在海水里,洗海澡和挖蛤蜊,兼得了。小耙子在水底一划,伸手一摸,鹅卵石一般的蛤蜊就满手了,喜欢的话,可以在手中搓出音乐的声音。蹲在浅海,用不了半小时,一顿三口之家的海鲜打卤面的卤子就有了。如果你还无法实现“财富自由”,那就先来一个“海鲜自由”,很多开心的事,都可以让人高兴满足。“盲摸”会带给人足够的惊喜,就像正在读书,真不知自己读到什么水平,一旦考试公布成绩,除了些许的遗憾,更多的就是惊喜和知足。有人总在寻找快乐密码,找人群,找热闹场所,找特别的游戏,其实,大海就可以给我们快乐。咀嚼浮生应百味,沧波径自逐婵娟。如果观赏夜潮,还有婵娟相伴,一定乐而忘归,埋怨的一定是家人,那么“贪海”,海里有什么让你那么痴恋……可以怼一句——有蛤蜊,有婵娟。不能在大海里找到乐趣的人,在生活中可能也难以找到自己的兴趣。
太显眼的欢乐,可能难以激起求取的欲望,而这份简直如浑水摸鱼的快乐,完全可以给人一份特别的情感体验。
如果想锻炼一下开盲盒的技术,可选一片干涸的沙滩,一把铲子,遇到圆圆的窝,就可以下铲,二三厘米深,就藏着蛤蜊。如果有心,就会发现那些窝儿并非都是蛤蜊的家,蛤蜊在沙表之下要呼吸,窝儿就不会非常规则,如果是椭圆的窝儿,挖十九准。
带着技术的玩法总会使人上瘾,就像下棋,懂得棋步,深谙棋道,就有了境界。人有时候会产生负面情绪,对自身常常并不认可,失去自信,而赶海挖蛤蜊,除了有打开盲盒的兴奋,还会让人找到个人的价值,上瘾带来快感,快感产生愉悦,愉悦带来生命的能量。我觉得这个逻辑是成立的。
四
当然,大海给我们提供的上瘾机会不是单一的。在一片浅如一指深的海域,那些“箭虫”顾头不顾腚,捡拾就是。那些附着于礁石背面的小海螺,正躲着我们的眼,伸手一摸,就有了满手的收获。那些躲在石头缝里的小螃蟹,看见我们的手还在挣扎,张牙舞爪。那些海星试图钻进沙中,却露着黄黄的盖,可以像捡起星辰那样,收获一片星辰闪耀的星空。
最让人惊喜的盲盒是抓蛏子。蛏子属于贝壳类海生动物,呈长方形,两端纯圆,长得非常精致,简直就是工艺品的样子,大约4-9厘米的长度,壳面是黄绿色,如果挖出摆起来,就像是一组彩笔,特受人喜欢。它喜欢在浅海处生长,可随便选一处干燥的海滩,持一把铁锨,将表层的沙铲去一层,七八厘米深即可,会露出一些圆孔,但并非浑圆,而是呈花生壳的样子。抓蛏子,一定要带一矿泉水瓶细盐,在那些孔眼上撒一点,蛏子就迅速弹出一段,一逮一个准,蛏子毫无反抗力。到底是什么道理,我至今也只是弄出个大概,蛏子喜欢新鲜的海水,食盐的浓度很高,蛏子以为涨潮了,就探头出来了。沿海的人叫“诱蛏”,特别有意思。盐巴成了诱饵,还有什么东西不能诱惑?蛏子探头比春笋的生长速度要快(笋每天可长两米高),诱蛏的快感也特别,遇到一潮挖个十斤八斤蛏子是常事。如果蛏窝很多,撒上细盐,蛏子纷纷上窜,可用“雨后春笋”这个词形容,比玩任何游戏都过瘾。这是今夏最火爆的“开盲盒”,蛏子也意外地成为网红海鲜。可以预见,将来,这项活动将成为最受欢迎的娱乐项目,成为荣成旅游的新亮点,因为我相信,能够提供互动和快乐的旅游才是最好的旅游。
怎样比喻这种美妙感呢?就像来了快递,取过裁纸刀,划开快递盒,露出邮寄的商品,快递的便捷使人喜欢,也有开盲盒的兴奋感在其中,增加了人们的生活情趣。
如果嘴急,完全可以在海滩支起一口锅灶,放进锅里煮几分钟,开锅后撒上一把香菜末,几块大葱白,鲜味十分,爱不释口。但必须是有备而来。
生活是多彩的,如果只是去看,就难以抑制动手的欲望,大海,让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到底带来怎样的惊喜,每日的大海的浪潮会将什么卷上岸。不要说生活如一湾死水微澜,激不起我们的兴趣,只要怀着一颗发现的心,到处都会有惊喜。生活的幅度要比大海更宽,只要我们喜欢,就有值得我们兴奋的发现。如果我们没有了发现和获取的冲动,生活也会沉寂下来。
一个心有一片海的人,会得到波澜壮阔后的平静和恬淡;一个奔向大海的人,大海是以神秘的符号招手,脚下就写着快乐的音符。
五
不必什么身怀绝技,掌握了赶海窍门,就像有了透视眼,海滩上的每一个气孔,都藏着宝贝。最近我看了几个抖音海滩开盲盒直播,真羡慕他们找到了一个人见人爱的题材,一定会收获可观的流量。
还有一个“盲盒”,需要眼力才会发现。如果看海滩有巴掌大的凹陷处,那多半是梭子蟹的暂时藏身处,顺着沙滩赤脚踏浪,格外留心一下这些痕迹,也有很好的收获。
荣成的沿海是最佳的旅游胜地,自有她的独特之处,其中,让游客有下海的体验感,是最大的优势,荣成市政府,统一规划赶海区域,破除村屯壁垒,形成共享大海的旅游大格局,让游客蜂拥而至。
开盲盒去!这已经成了到荣成千里海岸线旅游的广告语。尤其是“亲子游”,成了一个盛夏的最好去处。
到鸡鸣岛的“悬崖咖啡厅”喝一杯咖啡,要尝尝“布鲁威斯咖啡”的海味。到欢乐海开一场盲盒,尝尝真正的海鲜。都会为旅游者带来一生难忘的享受和记忆。
新时代,新名词,新业态。“盲盒经济”是为了满足年轻人的好奇心而方兴未艾,让人很上瘾。有人说,盲盒经济源自日本的“福袋”,我觉得这可能是猜测,说不定和赶海开盲盒有关呢。
快乐的生活,是需要包装的。赶海,在过去就是赶海,如今变成了“开盲盒”,这不仅仅是创造一个新词,由简单的索取到享受快乐,更反映了人们对生活美的强烈追求和表达。真的,时代给我们的快乐还在继续,唯有热爱!
2025年9月9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