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救赎(小说)
当李玲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总给自己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淡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很大的结婚照,穿着婚纱的李玲和一身笔挺西装的杨树幸福地站在相框中。餐桌上的饭餐依旧飘散出阵阵香气,而电视里播放着的,是1999年的新闻联播。
从沙发上做起,李玲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地方自己再熟悉不过了,新城市冷杉区,泉山小区3单元702室。这是她的家,深网中的家。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从沙发上做起,李玲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装束,丝质的睡衣被窗外的阳光一照,反射出绚烂的色彩。李玲甚至能看到,丝质的面料下,一行行的数据流,正顺着丝线缓缓流过。
“这...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在这里?”李玲再次伸手摸向自己的后颈,却只摸到自己光滑的皮肤。跑到玄关的穿衣镜前,李玲呆呆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个如今只有二十几岁的自己。
“媳妇,干嘛呢?过来吃饭了。”杨树的声音让李玲不由得一愣,随着卧室房门打开,一身睡衣的杨树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说道。
“你是,杨树?”李玲惊讶道。
“对呀?咋了媳妇,睡糊涂啦?”见李玲十分警惕地看着自己,杨树笑着问道。然而这些话在李玲听来,却更像是一种慢放了十几倍的噪音,无数的记忆碎片此刻瞬间宛如决堤的洪水般涌进李玲的大脑中,当鲲鹏号被铺天盖地的深网机械哨兵围攻时,身为舰长的李玲不得不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我去,这也太多了,顶不住啦。”狼叔的手指不停按下发射按钮,一排排的子弹从鲲鹏号舰身上的防卫炮塔中爆射而出,然而狼叔面前的屏幕上,标识为敌人的红点却不降反增。
“我快没弹药了!杨树,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家?”坐在射击位上的龙九妹大喊道。
“奶奶的,这群家伙是吃错药了吗,一路撵咱们。坐稳了,我要狂飙了!”驾驶位上,杨树索性脱掉了外衣,快速地按下面前屏幕上的几个按键后,杨树一拉操纵杆,鲲鹏号瞬间便在空中来了个完美的“克沃邱”悬停,随后便朝冲进上方的一处废旧管线中。
“我靠,下次用这招能不先说一声!脑袋差点没了。”刚把一箱弹药塞进弹匣,大头朝下摔在地上的李玲苦笑道。
“那些家伙爬上船体了,狼叔,九妹,别让它们拆我的船!”盯着面前的显示屏,杨树大喊道。
“奶奶的,实在太多了。九妹,快去发射EMP!”李玲喊道。
随着机械哨兵爬上鲲鹏号的舰体,一道道红色的切割光束下,覆盖鲲鹏号上的磁悬浮气垫被一个一个地摧毁,直到舰身下部的十二具磁悬浮气垫被全部摧毁,摇摇欲坠地鲲鹏号最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快,他们要进来了!”推开面前的可视化屏幕,李玲赶忙抄起一旁边武器柜里的一把电磁枪,惊险地躲开一束束射进船体的切割光束,李玲急忙朝此刻正在接线台的龙九妹跑去。
“EMP充能完毕,发射!”随着龙九妹按下发射按钮,一圈圈刺目的电弧瞬间遍布鲲鹏号那早已破烂不堪的舰身,刚刚还在拆船的机械哨兵瞬间便没了动静,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刚刚还在身后紧追不舍的机械哨兵群,也纷纷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咳咳,大家怎么样,都还活着吗?”红色的应急照明灯下,李玲艰难地起身问道。
“我去,这都啥味道啊!”扇了扇船舱内呛人的黑烟,狼叔说道。
“九妹?九妹呢?”艰难地站起身,李玲问道。
“我...我没事儿。”被刚刚落地时的冲击撞的七荤八素的龙九妹爬起来说道。
“现在怎么办?那些机械哨兵恐怕还会增援,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狼叔说道。
“杨树,增援什么时候到?”李玲问道。然而耳机的另一端,却只传来一声十分虚弱的咳嗽声。
“舰长,你们都没事儿吧?”驾驶舱里,满嘴是血的杨树虚弱地问道。
“杨树,杨树你怎么?”说着,李玲急忙朝驾驶舱跑去。看出不对的龙九妹和狼叔也赶忙跟了上去。由于刚刚落地时的冲击,地面瓦砾堆中的两根钢筋瞬间刺破舷窗,将躲闪不及地杨树牢牢地钉在了驾驶位上。
“咳咳咳,舰长,我没给你丢人吧。”握着李玲的手,杨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撑住杨树,别再说话了。酆都基地的支援很快就到了,杨树,我命令你撑住!”说着,李玲急忙拿过医药箱里的纱布按在杨树的伤口上,可那洞穿杨树身体的钢筋周围,却还是一股股地冒出鲜红色的血液。
“咳咳,通讯模块被那些家伙打坏了,接下来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咳咳咳,抱歉舰长,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说完,杨树的手便缓缓地垂了下去。
良久,李玲才终于缓过神来。将杨树的尸体拥入怀中,本想嚎啕大哭的李玲如今却只能低声地呜咽着。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的龙九妹此刻也赶忙别过脸,就连一向不修边幅的狼叔,此刻也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用刘海掩盖住自己早已湿润的眼眶。
就在众人还在为杨树的死而难过时,一道尖利的破空声突然传来,若不是狼叔下意识地将李玲和龙九妹推开,恐怕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彻底完结了。
“媳妇,媳妇你怎么了?”恍惚间,李玲再次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此刻李玲依旧站在家中的玄关前,一身睡衣的杨树依旧站在原地看向自己。李玲使劲眨了眨眼,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恍惚间醒过来。
“媳妇,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值班太累了?”见李玲十分怪异的举动,杨树走上前问道。
“别过来!”李玲说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杨树一惊,连忙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是谁?”李玲警惕地问道,右手却下意识地抓起玄关柜上的苍蝇拍。
“你这是又抽什么风呢?昨天在派出所,咱俩刚处理完一个酒醉闹事的精神病,难不成你也魔怔了?没听说精神病也能传染呀?”杨树纳闷儿地挠了挠头说道。
“不管你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得回所里接班了,你吃完饭再去好好睡一觉,工作而已,别太拼了。咱俩是两口子,不管是你提副所长还是我提副所长,那不都是一样的吗。再说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让媳妇养着呀,你说是不是?”说着,杨树将茶几上那几本翻开的案卷收进自己的公文包里。坐在饭桌前,杨树便自顾自地吃起了早饭。
直到一身警服的杨树走出房门,惊魂未定的李玲这才发现手中的半块馒头早就掉在面前的粥碗里。就在同时,李玲身下的地板突然猛地一震,刚刚还在播报早间新闻的电视画面突然一闪,随后便传来电视信号中断的滴滴声。随着震动的持续,房间内的陈设也随着震动纷纷掉落在地,可在李玲的眼中,房间内的一切都十分地不正常。刚刚掉在地上摔碎的花瓶,下一秒却又完整地出现在电视柜上。翻倒的茶杯里泼出来的水,在落地的一瞬间突然停住。墙上的婚纱照上瞬间爆裂的玻璃碎片,其中一片此时正好停在李玲的眼前。随着震动的持续,李玲甚至看到,房间里的每一寸墙面上,一串串蓝色的数据流都在快速地闪过,就连此刻停在眼前的那块玻璃碎片之中,细碎的数据流伴随着让人十分不舒服闪光,也让李玲觉得阵阵眩晕。
“媳妇,想什么呢?”杨树的声音再一次将李玲拉了回来,看着周围完好无损的样子,李玲最终也只是捡起掉在粥碗中的那半块馒头,夹起一筷子咸菜放进了嘴中。
“咳咳,我去,要了老命了!”推开一块压在身上的铁板,狼叔艰难地从鲲鹏号的残骸中爬了出来,经历刚才的爆炸,本就破烂不堪的鲲鹏号如今只剩下一堆乌黑的金属碎片。
“九妹,九妹,还活着吗九妹?”拿出工具包里的应急手电,狼叔喊道。
“狼叔,我的腿被压住了。”此时被压在一堆空弹药箱下面的龙九妹说道。
“我去,幸好咱们的弹药都用完了,要不你非得被震出内伤不可。”几分钟后,当狼叔将最后一个弹药箱仍在一旁,满脸黢黑的龙九妹这才爬了出来。看着龙九妹有些滑稽的样子,狼叔最终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只是这次,龙九妹并没有再用粉拳去打。俩人就那么站在原地,对着彼此那张劫后余生的脸,大笑了起来。
“狼叔,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突然把我和舰长都推了出去,到底什么爆炸了?难道是聚变反应堆吗?”鲲鹏号附近的一处瓦砾堆中,龙九妹往火堆了扔进一根木柴问道。
“那玩意儿要是炸了,咱们就都成灰了。况且反应堆在设计之初就准备了安全措施,只要不是主动熔毁,一般不会爆炸。”说着,龙叔将一份热好的压缩干粮递给龙九妹。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刚刚的爆炸指向性很强,我有种感觉,对面就是冲着咱们几个来的。”点燃一支香烟,狼叔说道。
“那些机械哨兵,不是已经被EMP干掉了吗?”边吃着压缩干粮,龙九妹问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你想想,那些机械哨兵为什么一直追着咱们不放?你再看看鲲鹏号被炸毁的地方,那就是CK150型定向冲击炸弹所为。”狼叔说道。
“一般的机械哨兵,最多也就是金属触须和切割激光。能携带炸弹的机械哨兵,难道是兵长?”想到这,龙九妹惊道。
“能这么精准地控制爆炸威力和冲击范围,除了那群机械畜生,也没别的可能了。”狼叔苦笑道。
“舰长还被埋在残骸里,一会吃完饭,咱们先想办法把她弄出来吧。”龙九妹问道。
“这鬼地方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有人会来了,咱们还是得先想办法找条回家的路。我刚刚看过了,想把舰长弄出来,没有大型起重及破拆设备的话,恐怕很难。”将烟蒂丢进火堆里,狼叔无奈道。
龙九妹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继续着眼于手中的食物,尽管那是狼叔偷偷藏起来的最后储备,但眼下如果没人搭救的话,恐怕这对战场“父女”的故事,也就走到尽头了。
“九妹,你能不能快点,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撑不了多久。”回到鲲鹏号的残骸中,狼叔十分吃力地抬起一块船板,身形瘦小的龙九妹急忙爬了进去。
“找到了找到了,马上出来。你别松手啊,我还不想英年早逝。”从一个压在底下的物资箱中拽出两个睡袋,龙九妹急忙朝出口方向爬去。
“狼叔,这里还有不少储备干粮!”打开另一个箱子,龙九妹惊叫道。
“你...先...出...来...吧,我...快...抬...不...住...啦!”脸憋得通红的狼叔一字一顿地说道。随着那块船板重重地砸在地上,双臂此时仍在不停颤抖的狼叔接过九妹递过来的睡袋。
“你先去睡会儿吧,后半夜再来替我。”将睡袋铺在地上,狼叔说道。
“还是我守着吧。”龙九妹笑道。
“要是真有危险,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扛着我跑呀。我岁数大了,睡觉少,你快去睡吧。”狼叔笑道。
“那行,后半夜记得叫醒我。”龙九妹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将几根枯树枝扔进火堆里,狼叔点燃一支烟。听着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脆响,狼叔思绪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即便如今的地球早已被智脑彻底掌控,幸存的人类只能在靠近地心的空心溶洞中苟延残喘。曾经地球的霸主,不可一世的亚美利加依旧凭借着完备的科技和军事实力在人类阵营中站稳了脚跟,与东方的酆都和北方鳄罗分庭抗礼。而当时刚满十八岁的狼叔,便是在那个戾气极重的内战时代,跨进了军营的大门。
“立正!”亚美利加十三区的某个新兵训练营内,随着班长的一声号令,营房内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的士兵急忙列队站好。门帘起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看看这地方,被你们这群傻蛋霍霍成什么样子了。五分钟之内收拾整齐,否则我会让你们这群软蛋全都哭着着回家找妈妈!”狼叔至今还记得,那便是自己与华莱士.摩根的第一次见面。
“解散,干活!”随着班长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都赶忙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
“嘿,我叫哈姆扎.默罕默德,你叫什么?”一旁边,那个叫哈姆扎的士兵问道。
“我叫郎风。”此时正忙着收拾床铺的郎风回答道。
“看你的肤色,你是酆都人吗?”哈姆扎问道。
“算是吧,我爸是酆都人,我妈是亚美利加人。”收拾好床铺,郎风说道。
“还有两分钟,快点!”摩根的怒吼让众人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以后你叫我哈桑就行,以后我罩着你。”哈姆扎说完,冲郎风眨了眨眼睛。
“不用了,以后你可以叫我阿郎。”郎风没好气地说道。
“时间到!”摩根说完,便将手中的秒表装进口袋里。走到郎风面前和哈姆扎的面前,满眼怒意的摩根恶狠狠地盯着两人。
“你叫什么,黄皮肤的。”摩根问道。
“报告,我叫哈姆扎.默罕默德。”哈姆扎立正答道。
“报告,我叫郎风。”郎风也如是答道。
“郎风?你这个酆都人,是怎么混进我的军营里来的?”摩根语气轻蔑地问道。
“报告,他母亲是亚美利加......。”哈姆扎刚想开口,便被面前的摩根粗暴地打断。
“我问你了吗!”摩根怒道。
“报告长官,我出生在亚美利加的皇后区,所以我也是亚美利加人,回答完毕!”郎风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