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外婆走了(散文)
那个曾经站在岳母娘家的岔路口,一头银发,满面笑容,个子矮小,拄着一根竹棍频频向我们挥手的农村老太太,她的形象如一棵冬天的桑树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她是妻子的外婆,她昨天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昨天晚上天快黑的时候,妻子接到三妹的电话:外婆在二十分钟前走了,走得很安祥,很多亲人都在她的身旁……
听到这消息,我和妻子一时陷入了寂静。
外婆的离去,是在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
半个月前,三舅给岳母打电话,说外婆近段时间饮食太差,精神不振,情况有些不好。后来送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已病入膏肓,没有医治的必要了。因为一直抽不开身,没能及时去探望,心中总是觉得惴惴不安。三天前的上周六,我们一家终于得以去探望外婆。见到外婆时,她刚输完液坐在椅子上,身体比原来消瘦了很多,没有一点血色,脸色很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的痛苦。我喊了她一声,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空洞。从呼吸困难的情形来看,我觉得外婆在世的时间不会太多了。妻子看到外婆被病痛折磨成这样,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外婆一共有八个子女,四个儿子,四个女儿,我岳母是大女儿。外婆家在高县月江镇的磨顶村,外婆与外公常年与三舅住在一起,外婆今年九月就是八十九周岁的高龄了。每一年我们都要去外婆家去二至三次,往往是春节、端阳、中秋。每一次去外婆家,就是一次岳母娘家亲戚的小聚会。因为亲戚较多,吃饭时,往往要摆三四桌。
我在二十年前与妻子恋爱时,第一次见到外婆,她就是一个老太婆了。外婆个子不高,一头银白短发,走路有些蹒跚,每一说话,脸上便露出笑容和一口整齐的牙齿。也许是多年来患有脚疾,所以总是要拄着一根竹棍作拐杖。
每一次见到外婆,妻子都会塞一些钱给她,以尽外孙女的一点心意。可外婆总是要推辞,说自己什么都不缺;说现在生活好了,不愁吃不愁穿;说我们年轻人压力大,负担重,要供养父母,还要房子贷款,还要供孩子读书;还说生活在城市里样样都要花钱,不像在农村生活方便,好多东西,自己地里就有。她把钱收下后,又会不停地感谢,不停地称赞妻子心好,有孝心,一直都听话,从来不让父母担心,夸我的岳父岳母有福气。在吃饭的时候,外婆总是不停地招呼我们要吃好。最后我们要离开了,她总要强行地塞东西给我们,有时是花生,有时是蔬菜,有时是红苕有时是鸡鸭,总之只要她有的,就希望倾其所有。有时我们真的不想收,因为我和妻子在生活上都力求清淡、简单。特别是我,对鸡鸭并不很看重,而且觉得这些东西带回家之后,处理起来很不方便。但是如果不收,外婆会不高兴,所以好些时候真的是盛情难却。最后终于离开了,远远的,还看到外婆站在那岔路口目送着我们,随着汽车越走越远了,外婆的身影慢慢缩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汽车转过山坳,便看不到外婆的身影了。但外婆那满头的白发,慈祥的笑容,在脑海中还是那样的清晰。
妻子的二舅和四舅两家人长期在广东务工,已经出去二十余年了。每年也只有春节或有什么要事才回老家来。两个舅舅总希望外婆外公能去广东生活一段时间,以尽他们的孝心。两个老人家没出过什么远门,外公之前最远到过成都的盐市口,而且只去过一次,呆的时间也只有一个上午。外婆最远就只到过一百里地之外的泥溪外孙女家。三年前,岳母便陪同外婆外公去了广东的顺德生活了三个月。这一趟,外公外婆算开了眼界:坐了高铁、见到广州的高楼大厦,见了大海,孙子还开车将他们带到了港珠澳大桥。但两位老人家在广东还没呆上两个月,便闹着要回家。他们一出门,看到不远处的山,就闹着要回家,他们说转过那个山就可以回家了,走路半天就到了。弄得两个舅舅很是无奈,千哄万骗,坚持到三个月,最后不得不让两个老人家回到了老家。但回来后,两位老人家便出现的失忆的情况,并且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了。
外婆外公长期与三舅生活,三舅在市里买了房后,便将两位老人家接到市里生活。但因为是小区,活动的空间太小,而出了小区,两位老人往往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还需要有人陪在两位老人的身边。人老了,睡眠时间少,很多时候,早上四点钟,两位老人就醒了。醒后便躺在床上聊天,由于两人的听力都有所衰退,所以他们的说话声音都比较大,这自然对孙子们的睡眠产生了影响,同时也让楼上楼下的邻居找上门来。三舅没有办法,最后又只好将外婆外公送到乡下的老房子。为了防止外婆外出发生意外,三舅还在院门外加了一把锁。
今年春节,去看外婆时,她有时还能认得出我,但有时又把我叫成其他人的名字。我们离开时,她就要拼命跟着我们一起出门,说她要回家,这里不是她的家。所以我们要离开时,只能想办法避开她,偷偷地离开。
三妹的电话让我和爱人陷入了沉寂。我安慰妻子:外婆活了八十九岁才去世,很了不起。生病的时间短,没有受太多病痛的折磨。妻子在与我谈话时,也回忆了小时候与外婆很多美好过往。
外婆走了,一个老人完成了她生命的历史,为自己的人生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