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跳房子及其一些往事(散文)
我们一家来承德时,村里的孩子喜欢玩一种游戏就是跳房子。对于跳房子这个游戏我很陌生,因为在东北我没见过这个游戏。所以看着他们玩我都会站在一边,很少参与进去。
他们先在泥地上用粉石划出格子,一格,两格,直至八九格,排成一种简陋而自足的图案。几个孩子找来石子,跳时先要将石子抛入第一格,单脚跳入,踢石子至第二格,如是依次而行。倘若石子压线,或脚误踏界上,便算输了,须得让与下家。他们跳着,笑着,小小的身影在日光下跃动,让我很是羡慕。母亲来叫我回家吃饭,竟然说起她小时候也玩过跳房子,不同的是母亲跳房子用的是那种专用的跳房子的布口袋。吃过饭后,母亲还找来几块布裁剪成几小块,给我缝了几个,让我自己留了一个,其他的几个送给家属院跳房子的孩子们。
母亲缝的布袋,不过巴掌大小,粗布缝就,针脚歪斜,却严实得很。内里装满了光滑的石子,捏在手里哗啦啦作响。
当我把母亲缝的布口袋送给那几个经常玩的孩子们时,他们高兴地夸赞母亲的手艺,并说布口袋跳房子,可比石子玩着顺手多了。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也很快学会了跳房子,而且很快上了瘾。
每天放学后,急匆匆跑回家写完作业就急忙跑出来,和村里的孩子划格而跳。越玩越熟练,跳起来颇觉轻松,一连跳完所有格子亦不费力气。有时兴起,还将格子增至十数格,跳得汗流浃背,往往是母亲喊我回家吃晚饭了,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记忆中最深的,是邻家女孩小娟跳房子的家什也是缝的那种布口袋。那是一只白色粗布样的布袋,她和我说过她的这个布袋是她爸给她用缝纫机做的,她爸在世时是一名神经外科的医生,不光做手术好,家里的一切活儿也都干得好。后来得了不治之症去世了。她那个布袋的布料是她爸的一件穿剩下的白大褂上裁下来的,虽然很旧了,但却格外整洁。内里装的是枣胡,她踢起来格外轻巧,那布袋仿佛长了眼睛,总能准确地落入应落的格子里。小娟跳房子时极为认真,抿着嘴,眼睛紧盯着布袋,辫子随着跳跃一甩一甩的。她很少失误,即便失误了,也不懊恼,只微微一笑,退到一旁看别人跳。小娟人很和善,和谁在一起跳房子都会把自己的布口袋借给别人用,她说她父亲说了这叫分享。
别看小娟在我们玩伴中人缘很好,但和我们一起玩跳房子的孩子的家长们,却极力阻止自己的孩子和小娟玩。小娟的母亲是县剧团的演员,长得很漂亮。或许是她职业的关系吧,村里人对她不是太友好,我们一家刚搬来这个家属院不久,都会看到小娟的母亲从市里剧团是坐小车回来的,那时村里比较闭塞,很少有小车进村。开小车的是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她母亲下车后男人还会跟着下车,去她家坐一会,帮着生炉子做饭,之后很晚才会走。小娟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她爸去世后她妈一直也是早出晚归很少有人见到,再加上她是唱戏的,都觉得人不踏实。村里突然出现一个开小车的男人来村里,而且还是车接车送,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就像老早就认识的感觉。村里人就有人猜测一准是两个人早有勾结,只是以前不敢明目张胆,待现在时机成熟了就不介意了。男人看着很年轻,比小娟的母亲至少要年轻个六七岁的样子,帅气的面庞很有文化的样子。具体咋回事谁也不清楚。背地里我问过小娟男人是谁?小娟说男人不是别人,是她的小叔。村里人都比较封建迂腐,每次见她妈从那个男人车里下来,都会离老远用白眼翻着,有人还会吐上一口吐沫,呵斥正在跳房子的孩子回家。慢慢的和小娟一起玩跳房子的孩子没有了。后来有一天迫于众怒,我也疏远了她。没人和她玩跳房子,小娟就自己在一边画一个格子,自己跳着玩。
大虎他妈在村里被人称作“母老虎”。大虎每次和我们在一起玩跳房子,看见小娟在一边跳房子都会上前抢小娟的布口袋,每次抢了都会扔得远远的,而且小娟去捡吧,他还会跑过去,拿起布口袋再扔。有两次,他还把小娟的布口袋扔进了河里。小娟哭着去捡,还摔进了河里,呛了几口水。虽然我也远离了小娟,但看到大虎经常欺负她,总是搂不住火。所以当有一天,他又把小娟的布口袋扔进河里时,我直接跑上前去,举起我手里的布口袋打在他的头上,立时他的前额起了一个大红包。大虎本想还手打我,但他看到我哥也冲了过来,不得不捂着额头回家告状去了。他妈被他找来了,不分青红皂白举起手里的擀面杖就狠狠给了我两下子,一边打还一边骂着难听话。我被她打的没有了还手的力气,只好抱着头蹲在地上哭泣起来。哥见了急忙跑回家叫来了奶奶。奶奶看大虎他妈打了我,还不依不饶地骂着难听话,不干了,和她上前理论。说着说着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母亲这时也赶到了,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奶奶和大虎妈拉开。大虎妈那天不光骂了我,还骂了小娟妈。但奶奶那天也说了:“我孙女今天做得对!以后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因为大人咋样我不管,孩子没错!不能拿大人的错怪罪到孩子身上!如果再有人欺负孩子,我这个妇女主任绝不惯着!”
奶奶的这个妇女主任,是奶奶反复找上面的领导自荐争取到的,我们来承德时,村里的妇女主任这个位置可是空了很久了,村里的妇女没文化的有不少,有时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没个主持正义的管事的咋行呢?奶奶听说信后,就找到上面的领导,说自己以前在东北干过村主任,领导看奶奶也像那么回事就同意了。那天后,奶奶走马上任,也曾处理过村里的几起偷鸡摸狗的事。其实村里风言风语鄙视小娟母亲的事,奶奶也有耳闻,所以一直想解决呢。那天晚上她还特意去了小娟家了解情况,回来了特意给村里几个总喜欢闹事的老娘们,叫到村委会特意讲了小娟母亲的事。并告诉她们:“小娟妈以后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人家是个正儿八经的人,还是个最最善良的好妻子、好儿媳,好嫂子。以后咱们不能再扑风捉影排挤她了,一定要学会尊重!要当一家人一样对待她。”
原来那个经常送小娟妈的男人,就是小娟的小叔。小娟的父亲去世后,小娟的小叔刚考上医学院,小娟的爷爷奶奶都是农民,靠种地为生。以前小娟的父亲在世时,没少接济家里,每月开支都会给父母打钱,也表示一定供自己的弟弟完成学业。小娟的父亲去世后,天一下塌了下来。小叔子就决定放弃学业,挣钱养父母。小娟他妈说啥不让,她说,男人走了还有她呢。她不光要资助小叔子完成学业,她还要负责孝敬公婆。她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上班,有空就去了公婆家。她本来一开始准备把公婆接到家里的,但公婆说他们舍不得家里的土地,就这么着每月开支,小娟妈留下一少部分,另外多数都给公婆打过去,一直到小叔子大学毕业……
小娟的小叔念及嫂子对家里的付出,对自己的恩情,去了医院工作后,为了便于照顾嫂子和小侄女,考了车本买了车,每天都会接送嫂子来家里帮忙干一些家务……
奶奶宣传了小娟母亲的事迹以后,村里人对小娟母亲尊敬了。每天都会有人去小娟家帮忙生炉子,干一些零活,送一些吃的东西。有一天,小娟跳完房子,将她的布袋递与我说:“我要和我妈一起去乡下我奶奶家了,我爷爷中风了,瘫在了床上,我奶奶年纪大了照顾不了,我小叔又要结婚了,我妈就辞了工作回家照顾我爷爷和我奶奶。这个留给你罢。”我怔怔接过,见那布袋口有些开线,白布已经磨的很薄,她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多年后,我偶从旧物中翻出那两只布袋。母亲的针脚依然歪斜,小娟的白布袋已经薄如蝉翼,轻轻一摇,内里的枣胡沙沙作响,恍如昨日。我试着在地上划了几个格子,将布袋抛向第一格——却抛偏了,落在格子外。再试,仍是如此。原来不只是布袋旧了,却少了那个跳得最好的身影,但那年的往事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