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曾经】狂热追星的女孩(小说)
一、执迷
我叫庄雅婷,今年二十六岁,住在北方一个灰扑扑的小城里。
我有一个偶像,他叫詹国宗。粉丝他们都亲切地叫他“宗哥哥”。
宗哥哥死了好几年了。自己为情所困跳的楼。
当新闻弹出来那天,我正在吃一碗泡面。
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蹦出那个标题——“知名影星詹国宗于昨夜在港坠楼身亡,疑因抑郁症”。
我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脑子嗡的一下,全白了。
下一秒,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疯了一样往外涌。
我趴在键盘上,哭得浑身发抖。
泡面的热气哈在我脸上,又湿又黏,像眼泪一样恶心。
我觉得我的一部分,也跟着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了,碎得捡不起来。
我在房间里关了三天。没吃没喝。就是哭,循环放他的歌。
我妈来砸门,骂我,求我,我都不开。
我爸在外地,电话打过来,我立马就摁掉。
世界跟我没关系了,矫情的我从不知我日后的代价是什么。
那我是怎么迷上他的?说起来有点可笑。
那阵子我刚大学毕业,工作找得焦头烂额。谈了个男朋友,没三个月就散了。他说我闷,说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我是闷。我觉得他们聊的东西都特没劲。什么工资,房子,车子之类的。
忒他妈俗气。
那天晚上,我心情糟透了,在网上瞎看视频。
不知道怎么,我就点进了一个电影混剪视频。
背景音乐是他的歌,沙哑的,带着点颓废的温柔。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那是一个镜头,他穿着旧夹克,靠在巷子口抽烟。
雨丝在路灯下像金线,他抬头看着天,眼神又空又亮,好像能把整个世界装进去,又好像什么都装不进去。
就那一眼。
真的,就那一眼。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哒”一下,对了上去。
一眼万年,完了。
我栽在他身上了。
沉迷于他的眼神无法自拔。
从此以后,我疯了似的找他所有的东西看。
电影,唱片,访谈,甚至早期跑龙套的花絮。
越看,我就越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
演戏像拼命,唱歌像掏心窝子说话。笑起来像个孩子,沉默起来又像藏着全世界的悲伤。
我自觉着我自己很懂他,世上没有人比得过我。
透过那些影像,那些声音,我摸到他的灵魂所在。
孤独,敏感,追求完美,脆弱而又强大。跟我一样,简直是我心灵伴侣。
我是他,他就是我!从此我们融为一体。
因为懂他,我看身边任何男人,都觉得像白开水,没味道。
我妈急得要命,天天念叨。
“雅婷,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公务员,去见见?”
“不去。”
“张叔叔家的儿子,海归,条件多好,吃个饭总行吧?”
“没空。”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啊?天上掉下来的?”
我想找个宗哥哥那样的。可我说不出口。说了她也不懂。
他们介绍的那些人,见了面,聊不了三句。房子,车子,工资,未来规划。
实际得很,也庸俗得很。
实际有什么好?庸俗又有什么不好呢?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灵魂上的东西。不懂夜里睡不着,心里空荡荡的感觉。
只有宗哥哥懂。他的歌里都唱着呢。
“你懂得我吗?你有否窥看思想的背面。”
没人窥看我的思想背面。他们只看表面。看我年纪不小了,该结婚了,该稳定了。
我妈骂我:“你魔怔了!那是个死人!是个戏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醒醒!”
我不理她。她不懂。也没人懂。
我的房间,就是我的圣地。
墙上贴满他的海报。书架上是他的碟片和杂志。电脑硬盘里塞满他的视频。
我活在一个用他的影像和声音搭建起来的世界里。挺满足的,真的。
二、影子
后来,出现了阿荣。
在一个朋友的生日饭局上认识的。
他坐我对面。挺扎眼的一个男的。个子高,眉眼深刻,侧脸线条有点硬。喝酒的时候,喉结滚动一下。
我多看了两眼。因为某个瞬间,他低头点烟的样子,有点像宗哥哥某部电影里的镜头。就那么一点点像。
散场的时候,他主动过来加了我微信。
“庄雅婷?名字挺好听。”他笑着说,露出一口牙白。
我嗯了一声,没多大热情。
但他好像挺上心。之后天天找我聊天。早安晚安,吃了吗在干嘛。天气变了提醒我加衣服。下雨了问我带没带伞。
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逛公园。
我拒绝了好几次。我没兴趣。跟别的男人出去,我觉得对不起我的宗哥哥。
但他挺坚持。脾气好像很好的样子,被拒绝了也不生气,下次照样约。
快半年了。有一天下雨,我没带伞,从地铁站跑回家,淋了个透湿。
晚上就发烧了。昏昏沉沉的时候,收到他消息:“明天降温,多穿点。”
我看着那条消息,鼻子突然就酸了。
鬼使神差地,我回了一句:“我发烧了。”
他电话立刻打过来了。声音有点急:“严不严重?吃药没?家里有人吗?”
我说没事,睡一觉就好。
半小时后,他又打来:“在你小区门口,保安不让进。药挂门把手上了,记得拿。”
我爬起来,走到门口,拉开门。把手上真的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退烧药,感冒冲剂,还有一碗打包好的热粥。
我拿着那袋东西,站在门口,心里有点乱。
那碗粥喝下去,胃里暖和了,身上出了汗,好像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我看着他微信头像,是张看不清脸的侧影。又真的有点像宗哥哥了。
也许……可以试试?
就当找个伴儿。找个精神寄托。身边有个像他的人,好像宗哥哥就没走远,好像我也没那么孤单。
我答应了他。我们成了男女朋友。
阿荣确实对我好。好得没话说。
出门约会车接车送。吃饭点的都是我爱吃的。过节过生日礼物从来没少过。
有时我随口提过一句喜欢某个牌子的香水,他下次见面就带来了。
我心里是有点愧疚的。
我知道,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因为他身上那点飘渺的影子。我甚至偷偷拍过他的侧脸,跟宗哥哥的海报对比。
但我告诉自己,这样也好。挺好。人不能活得太较真。
三、碎裂
谈了快三个月。那天,是我生日。
阿荣给我过了个挺用心的生日。高级餐厅,烛光晚餐,一大捧红玫瑰。礼物是一条蒂芙尼的项链,不便宜。
我挺感动。真的。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心给我过生日。
他送我回家。到了楼下,他没像往常那样说再见,看着我说:“不请我上去喝杯咖啡?”
我犹豫了一下。心跳有点快。但还是点了头。
第一次带男回我住的地方。我那个小公寓,是我的圣地,藏着我对宗哥哥所有的迷恋。
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客厅正对的那面墙,是一张巨幅海报。宗哥哥穿着白衬衫,靠在墙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头,能看进人心里去。
阿荣盯着那张海报,看了足足有十几秒。脸色有点微妙的变化。
我有点慌,赶紧去厨房倒水:“随便坐。”
他坐在沙发上,眼神尽量不去看那面墙。搂着我,说今天很开心,说我今天特别漂亮。说着说着,脸就凑过来要亲我。
我让他亲了。
但他的动作很快就不安分起来。手从我衣服下摆伸进去,摸我的腰,还想往上探。
我身体猛地一僵。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所有的暧昧气氛瞬间没了。
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和……恶心。
我用力把他推开。
他喘着气,有点懵,看着我:“怎么了?”
我扯好衣服,离他远了点:“不行……今天不行。”
“为什么?”他皱起眉,语气有点硬了,“雅婷,我们都在一起三个月了。我是你男朋友,不是吗?”
“我知道……但我还没准备好……”我胡乱找着借口。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张巨大的海报,眼神冷了下来:“是因为他?”
我没说话。默认了。
他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墙上的宗哥哥:“庄雅婷!你他妈什么意思?你玩我呢?这三个月,我算什么?你心里到底装着谁?是这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男人?”
“你闭嘴!不许你这么说他!”我也尖叫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说错了吗?”他彻底爆发了,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你摸着良心说!你答应跟我好,是不是就因为老子侧脸有点像这个死人?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他的替身?啊?”
他的话像刀子,一刀一刀扎在我心上,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我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他。
他点着头,气得直冷笑:“行!庄雅婷,你真行!够可以的啊!我阿荣真是瞎了眼!供着个祖宗似的哄着你,想着你,结果你心里装着个鬼!”
他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出去之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鄙夷和愤怒,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你就抱着你偶像的相片过活吧你!看你这辈子能活出个什么鬼样!”
“砰!”
门被狠狠摔上。墙壁都在震动。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没哭。眼泪好像都干涸了。
心里空荡荡的,像个破了大洞的风箱,呼呼地漏着冷风。
墙上的宗哥哥,还是那样温柔又忧伤地看着我。
可连这个有他影子的男人,也走了。是被我气走的。
我用他填补空虚,却不肯付出任何真实的东西。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四、绝念
阿荣那句话,像句恶毒的诅咒,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你就抱着你偶像的相片过活吧你!”
我妈的电话紧接着就追来了。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我俩吹了。
电话里,她声音尖利:“庄雅婷!你又作什么妖!阿荣多好的孩子!你怎么就把人气跑了?你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你才甘心!我告诉你,你以后再这样,就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么不省心的女儿!”
我听着,没吭声。心像一块死肉,被骂也没什么感觉。
挂了电话,世界彻底安静了。
安静的可怕。
房间里只有宗哥哥的歌声在飘,那首我最爱的《背面》。
“你懂得我吗?你有否窥看思想的背面……”
我懂他。可他懂我吗?他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受?多孤单?多失败?
没人懂我。男朋友不懂,家人也不懂。他们只觉得我怪,我作,我有病。
我看着海报上宗哥哥的脸。那么完美,那么遥远。
我需要一个真实的触碰。一个真实的拥抱。证明我不是完全孤单的。证明我的信仰不是虚假的。
一个念头,像疯草一样在我脑子里长出来,再也按不下去了。
我要去香江,去杜莎夫人蜡像馆。
宗哥哥在那里有一个蜡像。
新闻说过,做得极像,跟他本人一模一样。
我要去看他。去亲眼看看他,摸摸他。和他合影。
我需要靠近他。哪怕,那只是个蜡像。
这个念头成了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我几乎偏执地抓住了它。
我立刻行动——请假。
我们那小公司的老板很不乐意,说我请假太频繁。
我直接拍了桌子:“不批我就辞职!”
他吓住了,批了。
订机票,订酒店。我攒了好久的钱,本来想买个新镜头,拍下更多宗哥哥的痕迹。现在全取出来,砸在这趟旅程上。
我妈知道我要去香江,就为了看一个蜡像,电话里气得声音都在抖:“庄雅婷!你是不是疯了!钱多了烧的是不是?那个死人有那么好看?你不准去!”
我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好!你不用我管!你死在外面也别找我!”她咆哮着挂了电话。
我拿着电话,站在房间中央,四周是宗哥哥各种各样的影像。
我觉得自己悲壮得像要去赴一场生死之约。全世界都在阻挠我,但我不怕。
五、赴约
飞机落地香江,湿热的风扑面而来。岭南的热真不是盖的,浑身黏糊糊顿时。
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周围是喧闹的粤语,急促的脚步声。高楼大厦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
我有点晕,像个闯入陌生世界的异类。
找到酒店,放下行李。
我片刻不停,直接坐车前往太平山顶。
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手心里全是汗。
蜡像馆里人很多,吵吵嚷嚷的。游客们兴奋地和各种名人蜡像合影,大笑,摆着pose。
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我手里紧紧攥着导览图,像个寻找圣地的朝圣者,焦急地穿梭在人群里。
找到了!
在影视区的角落,他就在那里!
那一刻,我的呼吸停了。
像。实在太像了,像活着一样。
就是他。
黑色的西装,敞开的白衬衫,微微侧身,脸上是那抹熟悉的不羁又温柔的笑。眼神深邃,仿佛正专注地看着我。
就跟活了一样。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开口叫我:“雅婷,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