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铁骑碾过地平线
　　 黎明被钉在断裂的旗杆上随风作响
　　 我用风的肋骨
　　 在天空的腹部刻下一个古老的名字
　　
　　 地图是一张未干的皮肤
　　 河流是它的血管
　　 城市在上面结痂
　　 又在下一秒被新的血潮冲开
　　
　　 你站在远方
　　 不是灯塔
　　 是灯塔投下的更深的影子
　　 你不指引方向
　　 你只是让所有方向都显得可疑
　　
　　 我以为我在征服世界
　　 实际上只是被世界的褶皱所折叠
　　 我以为我在书写历史
　　 实际上只是被历史的橡皮擦轻轻涂抹
　　
　　 当鼓角停息
　　 尘埃落定
　　 我才看清
　　 所谓江山
　　 不过是你掌心里那道
　　 无法愈合的裂缝
　　
　　 二
　　 风从词典里走失
　　 带着被撕碎的修辞和未完成的比喻
　　 月亮是一只倒扣的碗
　　 盛着我们无法命名的寂静
　　
　　 我们在一场没有观众的花事里相遇
　　 词语像蝴蝶停在你的肩上
　　 我不敢惊动
　　 生怕一呼吸
　　 就吹灭了你眼里的银河
　　
　　 你说看
　　 那是我们从未抵达的岸
　　 我说不
　　 那是我们刚刚离开的船
　　
　　 风会停月会缺
　　 连影子也会在正午时分消失
　　 但在语言坍塌的瞬间
　　 我依然能听见
　　 你在我体内轻声说话
　　
　　 三
　　 我曾是一匹没有地名的马
　　 在无界的荒原上练习遗忘
　　 天空是一张巨大的空白试卷
　　 我用马蹄写下无数错误的答案
　　
　　 直到我遇见一条河
　　 它不流动
　　 它只是存在
　　 像一个永恒的逗号
　　 把我的句子无限延长
　　
　　 我饮下它的水
　　 那水有骨头的味道
　　 我照见自己
　　 那影像有石头的沉默
　　
　　 我卸下鞍鞯
　　 把自由还给风
　　 把方向交给河
　　 从此我的奔跑
　　 不再是逃离
　　 而是靠近
　　
　　 四
　　 我们站在风口
　　 像两柄背对背的刀
　　 风从我们之间穿过
　　 带走了语言的温度
　　 留下了金属的寒意
　　
　　 你是我未出鞘的另一半
　　 是我黑暗中看不见的刃
　　 我向前一步
　　 你便向后一寸
　　 我们之间的距离
　　 是世界得以成立的缝隙
　　
　　 世人看见我的锋芒
　　 看不见你在鞘中无声的转动
　　 世人听见我的呐喊
　　 听不见你在心底更低的回声
　　
　　 所谓并肩
　　 不是彼此靠近
　　 而是让世界
　　 在我们之间
　　 保持它应有的辽阔
　　
　　 五
　　 夜不是黑
　　 是一口深井装满了倒置的星群
　　 我坠向井口
　　 像一枚被时间抛弃的逗号
　　
　　 你从回声的背面走来
　　 或是从未来的掌纹里
　　 你不是光
　　 你是光的影子
　　 冰冷锋利
　　 在我的肋骨上缓慢刻字
　　
　　 我听见一匹马在纸上奔跑
　　 马蹄声敲碎了某种看不见的结构
　　 历史在远处卸下盔甲
　　 露出它布满皱纹的婴儿般的脸
　　 我伸手去摸
　　 摸到的却是一朵正在燃烧的金属之花
　　
　　 风用陌生的语言对我说
　　 崛起不是向上
　　 是向内坍塌
　　 坍塌成一个新的宇宙的奇点
　　 我不懂但我点头
　　 因为所有的答案都藏在不懂里
　　
　　 你是那枚遗落在宇宙边缘的音符
　　 没有谱子没有耳朵
　　 却固执地振动
　　 我朝着你的方向攀爬
　　 荆棘是我唯一的阶梯
　　 每一滴血都是一个尚未命名的星座
　　
　　 当我终于靠近你
　　 我发现你不是一个点
　　 你是一片海
　　 由无数破碎镜片组成的海
　　 每一块镜片里
　　 都有一个正在坠落或正在升起的我
　　
　　 我们没有握手
　　 握手是过于人类的仪式
　　 我们只是在彼此的虚无里
　　 交换了一个更深的
　　 没有出口的方向
　　
　　 然后夜开始发光
　　 不是因为你
　　 也不是因为我
　　 而是因为黑暗本身
　　 决定要成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