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星】看雨(散文)
我在石凳上刚坐下,梧桐树晃出几颗雨滴,铜钱那么大落在我头顶,一丝清凉直抵内心。仰脖儿一看,西边天乌压压一片积雨云。阴暗,沉闷。像一堵石头墙,扑了过来。我构思好的小说,正要下笔。结果,被这阵仗缩回去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单位。上午,单位进货。一桶一桶的高粱酒,从酒窖子被一勺一勺舀进塑料桶里,翻了个身,走十五分钟路程,导入一口七百斤的大瓷缸,再通过我们的手,流到器皿,最后被埋单,去了不同层次的地方。官场,教育行业,农民工兄弟。一只酒杯,一个瓷花碗,盛着不一样的故事和命运,在酒的氛围待久了,身体里也长出一株一株积极向上的高粱,紧密,结实,干净,纯粹。举手投足之间流淌着一粒米的香气,我从不质疑,庄稼的虔诚,它们是喂养整个民族的江水,一旦没了粮食,别说酿酒,即便是人类的生存,也成问题。
我几走几步,在锦绣前程小区门口,和五金交电的老董打了一个照面,她说,你看大黄了?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我无法确定老董会不会将我上班期间,出来遛达一圈的事儿,说出去。大黄不是人,大黄是只猫。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大黄性格稳重,不东不西,不捣乱,也不吵嚷。大家很喜欢它,我们自然也喜欢。大黄此刻在菜鸟驿站睡觉,它的猫生很幸福,吃了睡,睡了吃。许多人投喂大黄,它根本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活得比我通透,洒脱。大黄落雨的天气,八成是在菜鸟驿站躺平。我有时不远不近的瞄着它,在一只猫抓板歇息。我不能随随便便靠近大黄,菜鸟驿站的妹子能提供一个地方,供大黄吃睡。我与同事,给不了大黄一个屋檐,至多喂点吃得,我们很内疚,觉得对不住大黄,给不了它一个家。有大黄的存在,我认识菜鸟驿站的妹子,小区的几个保安,三个清洁工。我不认识对方,对方则认识我。酒坊是一个公众平台,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男女,他们认识我情理之中,我记不住谁是谁,偶尔来打酒的顾客,问我,你怎么不记得我?我来酒坊好几次,买得是陈香酒,二十年的,我含糊其辞,说,噢噢噢,记起来了,你就是遛阿拉斯加狗的大爷。人家就乐了,哪个不希望被人记起?
我不想顾客失望,点点头以示知道了。
酒坊对面的狼诱惑生意兴隆,不到十点,就袅着徐徐抽烟。门前的平杨柳遵规遵矩的咬牙站着,我坐在新买的红木办公桌,思绪澎湃。这张霸气的办公桌,造价是三万多。领导关心下属,换掉用了七年的办公桌,我用华为手机,像素不好。我喊同事,帮我拍,我背靠酒柜,坐姿摆好,同事拿起她的手机,咔咔咔,一顿抓拍。
雨终于落下来,破天的雨,如果在大街行走,几秒钟就变成形象逼真的落汤鸡。永兴街在北城,街两旁商铺不少。一所小学在街西头,来来去去的车辆行人成了我每天观看的风景。我当然清楚,那么多车,名车,普通车,哪怕三轮车,没有我一辆。我只是一个看客,在别人的故事里,我连个过客也不是。就像现在,滂沱的大雨,发出哗啦啦的轰鸣声,仿佛黄河决堤,从天而降的雨水,汹涌澎湃。我觉得我不能只是看雨,我得配合雨一下,抿一杯酒。酒是我的日常。我可以枕在巨大号的酒缸上,做一回李白斗酒诗百篇的梦。也能在米酒的熏陶中,穿越到唐朝。与杜甫坐在九月的月光底,畅饮一杯杜康酒,不,饮一杯我们的陈香酒,就着二两清风,说不尽人间沧海桑田,道不完人情世故。我可以随时随地,小酌一杯。扔一颗花生米,咔吧咔吧嚼着,在一滴酒里,品出无限的家国情怀,万里江山图。
雷阵雨,就一阵。像极了某个人在车贷房贷压力下,崩溃的歇斯底里,在雨中,我分明看到那些咬牙活着的人和动物。有时候,我们都很无奈,很难办。做不了自己的主,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活着是一个命题作文,你写不写好,都是必修课。这上面每一个标点符号,均是你生命的足迹。坚强的,软弱的,窝囊的、悲伤的、欢笑的、无论你多么趾高气扬,富贵荣华。晚秋的风一吹,你头上落了一场又一场大雪,你顿然发现,这世界除了生死,其它全是浮云。金山银山,属于你的唯有一小捧泥土。
在十七缸高粱酒中,我选了十元的老窖酒,它经济实惠,没负担。掂量掂量腰包,还算喝得起。主要这酒,亲民价,够劲。不上头,喝完三天,余香缠绕。那可是一粒高粱米一粒高粱米酿造出来的。一粒高粱米就是一个丰腴的秋天,将一斗一斗的秋天码进造酒的容器内,熏蒸,发酵,直到活成一坛酒,这中间要有多少酸甜苦辣咸的过滤?我不怀疑一滴酒的虔诚,它让我抵达真实的自己,也在酒的氛围里对茫茫人海,有了很高的辨识度。谁是假冒伪善,谁是真正善良的人。你是画大饼,还是真心诚意的爱,通过酒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雨天,酒坊,抿一杯高粱酒,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雨。雨也看着我,我们似乎是前世失散的恋人,在今生在今天在临近晌午的界点,重逢。是该好好喝一杯,只一杯,多了误事。我还要继续为一张嘴,肩上的责任与义务埋单。
城市的雨模棱两可,浑然不觉。它距离人很远,不接地气。跟读一篇风花雪月的文章差不多,我对小城的雨,不是很热情。或许,它自始至终没走进我的内心。
在雨中站着的高楼大厦,冷漠且森然,我读不懂它们。换而言之,我读不懂的不单单是小城的雨,还有那一个个窗口后面的人群。
雨这么大,单位食堂的饭菜送不过来。酒坊紧挨着一家快餐店,我撑把伞冲了出去,在快餐店点了一份三菜一盒米饭,两素一荤,味道一般般。人在饥饿面前,来者不拒,能吃就行。饿到了,我一顿把火一扫而光。下雨天,顾客稀薄。我抿了一杯老窖酒后,迷迷糊糊想睡。想一想,不睡了。伏在办公桌上,打了一个盹。被一个顾客推门声喊醒,打发走顾客。我开始写稿子,一天不写,我没了魂儿。我必须得写,纵是练笔,也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