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盯着手机屏幕，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指抖得更是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人气的。
　　 “老詹？就是那个背信弃义的詹士哥？当年‘中环三剑客’红极一时，结果这家伙一看陈志强没利用价值了，立马一脚踹开！去攀附更红的歌星不说，还到处诋毁陈志强！这种人品，配当偶像吗？”
　　 “老詹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说退出歌坛，不到两年就屁颠颠回来捞钱。金人奖那事儿更可笑，明明就是评委们可怜他，按闹分配，按退休分配……”
　　 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小雅看不下去了——其实是不敢看。
　　 她猛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像被蜇了一样跳起来。
　　 “放屁！胡说八道！不得好死的东西！”她在狭小的公寓里边走边骂，声音尖得吓人。
　　 小雅今年三十三了，从十岁迷上詹士邦开始，她的整个世界就围着他转。
　　 老詹唱歌演戏，样样在行（却不愿接受是个万年老二的事实，只能往综合能力第一贴金）；说话直率，从不拐弯抹角。
　　 在小雅眼里，他就是个小可爱，是真君子的完美代名词。
　　 三十三年了。小雅没谈过恋爱，没结过婚，守身如玉，仍是个处女。
　　 朋友笑她傻，她说你们不懂，这世上没人比得上老詹，我把青春和贞操献给他才是我的荣幸。
　　 卧室墙上贴满了他的海报，柜子里收藏着他所有专辑和电影光碟，甚至连他代言的商品，只要买得起，她统统搬回家。
　　 几年前，老詹遭受爱情事业双重打击，一跃成为空中飞人，小雅哭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对着海报发誓：这辈子心里只装他一人，就是守活寡也要守到底；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她用老詹的海报圈成一个圆筒，圆筒外层表面正是老詹的一根手指，之后便是往自己下体捅入。强忍着疼痛，只为正式成为了他的女人之一。
　　 她不觉得羞耻，还有点炫耀，发在了粉丝群里，姐妹们一致赞扬她的勇敢和大无畏献身精神，决定给她颁了个奖，这让她更是爱得深层和彻底。
　　 可现在，居然有人敢在网上大放厥词，污蔑她的偶像！
　　 小雅抓起手机，手指精准地找到举报按钮。
　　 “恶意诋毁”“人身攻击”“虚假信息”“抄袭”，能选的罪名她全选上。
　　 提交举报后，她还不解气，又点进那人的主页，把他所有涉及老詹的回答一个个举报了一遍。
　　 做完这些，她瘫坐在椅子上，眼泪哗哗地流。
　　 “他们不懂你，老詹，他们根本不懂你有多好。”她对着墙上那张《混混男儿》电影海报喃喃自语。海报上的詹士邦年轻俊朗，眼神不羁，焕发魅力，正是他夺得金人影帝奖的那部电影。
　　 第二天一早，小雅收到平台发来的站短：“您举报的内容经核实已处理，用户‘实话实说’已被禁言7天。”
　　 小雅笑了，这是几天来第一次笑。
　　 “活该！”她对着手机说，“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但胜利的喜悦没持续多久，因为小雅心里那团火还在烧。
　　 禁言七天太轻了，这种人应该永久封号，应该——应该付出更大代价。
　　 她又把那个“实话实说”的主页翻了个底朝天。
　　 这人似乎对老詹有刻骨仇恨，几十条回答在她眼里全是冷嘲热讽。
　　 小雅越看越气，最后把手机一摔，决定做点什么。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自言自语。
　　 小雅有个粉丝群，里面全是铁杆“詹粉”。
　　 她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姊妹们，有个黑粉污蔑咱老詹，平台只禁言七天，太不公平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里顿时炸开锅。
　　 “谁这么大胆？”
　　 “发链接，我们一起举报！”
　　 “人肉他！让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小雅把链接发到群里，不一会儿，群里就堆满了骂人的表情包。
　　 有人说已经举报了，有人说要去别的平台继续追打。
　　 这时，一个名叫“金刚小芭比”的群友私聊小雅：“姐，这人太可恶了，我有个朋友懂点技术，能查IP找地址，要不要给他点教训？”
　　 小雅犹豫了一下，因为人肉搜索是违法的，她知道。
　　 但一想到那些污蔑老詹的话，怒火又冲昏了头脑。
　　 “能查到具体地址吗？”她回复。
　　 “给我点时间。”金刚小芭比回答。
　　 三天后，金刚小芭比发来一个地址。“就在邻市，不远。还查到了这人真名，叫刘志明，是个普通上班族。”
　　 小雅盯着那个地址，心跳加速。她没想到真能查到这么详细的信息。
　　 “姐，我们几个姐妹约好了，周末去给他家门口泼红漆，给他点警告！你要不要一起来？”金刚小芭比又发来消息。
　　 小雅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去，还是不去？
　　 她抬头看看墙上老詹的海报，那双眼睛仿佛正望着她，仿佛在说“看好你哦，守护我的小甜甜”。
　　 这一刻给了她无比坚定的信念。
　　 “我去。”她回复道。
　　 周末一大早，小雅和三个女网友在邻市地铁站碰头。
　　 金刚小芭比是个胖乎乎的姑娘，看起来不到三十；另外两个一个叫“詹命天女”，一个叫“哥哥护卫”，都是老詹的忠实粉丝。
　　 四人打了辆车，直奔刘志明住的小区。
　　 “就是这栋楼，三楼。”金刚小芭比指着前面一栋老式住宅楼说。
　　 小雅突然有些害怕。“我们——我们真要这么做吗？泼红漆是违法的吧？”
　　 “违法？”金刚小芭比哼了一声，“他污蔑老詹就不违法了？平台不封号，我们就自己去讨回公道！还有你，拿出之前举报的勇气来！”
　　 “就是！”詹命天女附和道，“得让这些黑粉知道，胡说八道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们躲进楼梯间，等天色暗下来。
　　 晚上八点多，天完全黑了。楼道里静悄悄的。
　　 “差不多了，走吧。”金刚小芭比从背包里掏出两罐喷漆，一罐给小雅，一罐自己拿着。另外两人则负责望风。
　　 小雅的手心全是汗。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做过违法的事。但一想到刘志明说的那些话，她又坚定了决心。
　　 五楼到了。505室，就是这家。
　　 金刚芭比已经开始喷了。鲜红的漆在深色防盗门上格外刺眼。
　　 她喷的是“黑粉死全家”几个大字。
　　 小雅颤抖着手，按下喷头。红色油漆喷涌而出，在门上划出一道血一样的痕迹。她学着金刚小芭比的样子，喷了个“说谎烂嘴巴”。
　　 突然，屋里传来脚步声。有人要出来了！
　　 四个女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楼下跑。
　　 小雅跑在最后，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和一个男人的惊呼：“我操！谁他妈干的？！”
　　 她们一路狂奔，直到跑出小区才停下来喘气。
　　 “成功了！”金刚小芭比兴奋地大叫，“吓死那个王八蛋！”
　　 小雅靠着墙，心脏砰砰直跳。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一阵后怕，但很快就被姐妹们的欢呼声感染了。
　　 “老詹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詹命天女说。
　　 “我们守护了他的名誉！”哥哥护卫接着说。
　　 小雅笑了，这是老詹去世后她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快乐。
　　 回到家已是深夜。
　　 小雅疲惫但兴奋，她对着老詹的海报轻声说：“我为你报仇了，老詹。”
　　 那晚她睡得很香，梦里老詹对她微笑，说她是他最忠实的粉丝。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
　　 小雅揉着眼睛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警察。
　　 “是王小雅女士吗？”一个警察严肃地问。
　　 小雅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是——是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报案，昨天晚上有人涉嫌故意毁坏他人财物并威胁恐吓。小区的监控拍到了你们的车，根据车牌号找到了我们。”警察出示了一张照片，正是她们四人跑出小区的画面。
　　 小雅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说。
　　 在派出所，小雅见到了另外三个姐妹。
　　 金刚小芭比一直低着头，詹命天女在抽泣，哥哥护卫则脸色苍白。
　　 警察分别审讯了她们。小雅一五一十全招了，她说她只是气不过有人污蔑她偶像，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污蔑？”审讯的警察挑眉，“我们调查过了，刘志明说的基本都是事实。詹士邦确实在1998年宣布退出歌坛，2000年就复出了。金人奖那年也有争议，很多媒体都报道过评委组是想息事宁人。”
　　 “那不是真的！媒体都在胡说！老詹是最棒的！”小雅激动起来，声音尖利得不像她自己。
　　 警察摇摇头，递给她一叠资料。“看看这个吧。”
　　 小雅浏览着那些发黄的新闻报道复印件，心跳越来越快。
　　 确实，老詹宣布退出歌坛时信誓旦旦，说“永不复出”；确实，不到两年他就在新电影唱电影主题曲试探风气，但被人狂骂。后来更是嚣张气焰地带着新专辑杀回来了。金人奖那年，老詹刚刚炮轰评委组“有眼无珠”，后来就得奖了……
　　 “假的！都是假的！”小雅突然尖叫起来，把资料扔了一地，“这是阴谋！是你们伪造的！老詹不会骗人！”
　　 警察吓了一跳，赶紧按住情绪失控的小雅。“冷静点！这些都是公开报道！”
　　 “我不信！我不信！很多假新闻都是公开报道的！”小雅嘶吼着，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来，“老詹是完美的！你们都在污蔑他！”
　　 最终，由于是初犯且情节不算特别严重，小雅被拘留了十五天。另外三人也都受到了相应处罚。金刚小芭比是主谋，判得最重。
　　 从拘留所出来那天，小雅的哥哥来接她。看着妹妹憔悴的模样，他心疼又生气。
　　 “小雅，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个死人，把自己搞成这样！”
　　 小雅猛地抬头，眼神凶狠：“不许你说他坏话！老詹没死！他活在我心里！”
　　 哥哥被她的眼神吓到了，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小雅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墙上的海报。
　　 当她看到老詹的海报完好无损时，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老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名誉，永远不会。”
　　 她非但没有收起收藏品，反而买了更多老詹的照片和海报，把整个房间贴得密不透风。
　　 她开始日夜对着这些照片说话，仿佛老詹真的能听见。
　　 一个月后，小雅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刘志明提起民事诉讼，要求赔偿精神和财物损失。小雅不得不请律师，花了一大笔钱。
　　 开庭那天，小雅第一次见到了刘志明本人。他不是她想象中那种猥琐的网络喷子，而是个戴眼镜的文静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
　　 在法庭上，刘志明的陈述让小雅暴怒：
　　 “我之所以关注詹士哥，是因为他曾经是我表哥陈志强最好的朋友。他们当年组过‘中环三剑客’，一起出道，一起追梦。但詹士邦红了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不但一脚踹开我表哥，还到处诋毁他，说有我表哥的电影，他就要做‘于丽珍’做个奸角、要衬托他的‘正面’多年的挤压，让他心有不甘。后来一朝得意，更是语无伦次。”
　　 小雅猛地站起来，指着刘志明大骂：“骗子！老詹最讲义气！你就是个职业黑粉！”
　　 法官敲槌警告：“请被告保持安静！”
　　 刘志明继续道，声音有些哽咽：“我表哥陈志强因为被朋友刺这件事抑郁了好多年。而詹士邦呢？攀附更红的明星，一路高升，这本无问题，可不应该回马一枪。在生命最后关头，从没回头看过曾经共患难的兄弟一眼！”
　　 “胡说八道！老詹最重情义！”小雅再次打断，被法警按回座位。
　　 刘志明拿出一些老照片作为证据。有一张是年轻时的詹士哥和陈志强的合影，两人勾肩搭背，笑得灿烂。照片背面有詹士哥的题字：“致最好的兄弟，永远在一起！”
　　 法官传阅了照片，小雅的律师也仔细查看。
　　 当照片传到小雅面前时，她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扔在地上。
　　 “伪造的！PS的！老詹从来没有这样的照片！”她尖叫道，“这是阴谋！你们合伙污蔑老詹！”
　　 法官最终判决小雅赔偿刘志明精神损失费和财物损失费共计五万元。小雅当场失控，冲向刘志明想要抓他的脸，被法警及时制止。
　　 “你们都是黑粉！都是迫害老詹的凶手！”被拖出法庭时，小雅声嘶力竭地大喊。
　　 回到家，小雅的行为越来越怪异。她不再上班，整天待在贴满海报的房间里，对着老詹的照片自言自语。
　　 她开始在一些粉丝群里发表极端言论，号召大家“守护老詹的名誉”，甚至计划组织更大规模的“反黑行动”。
　　 她的家人试图干预，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但小雅坚决否认自己有问题。“我没病！有病的是这个世界！是那些不理解老詹的人！”
　　 一天深夜，小雅突然想起刘志明住的地址还保存在手机里。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产生。
　　 “老詹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必须为他讨回公道。”她喃喃自语，从床底翻出剩下的红漆。
　　 这一次，她没有告诉任何粉丝群的朋友，独自一人打车前往刘志明家。
　　 凌晨三点，小雅蹲在刘志明家门口，用红漆在门上涂写“黑粉必死”的字样。她写得那么专注，甚至没注意到楼道里的摄像头正对着她，也没听到远处传来的警车声。
　　 当警察赶到时，小雅正试图用工具撬开刘志明的门锁。
　　 “不许动！警察！”
　　 小雅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她转过身，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你们来得正好，这个黑粉污蔑老詹，快把他抓起来！”
　　 警察面面相觑，上前制住了小雅。
　　 “放开我！我在执行正义！老詹在天上看着呢！”小雅挣扎着大叫。
　　 这次，小雅没有那么幸运了。由于是第二次犯罪，且有侵入他人住宅的企图，她被判处一年有期徒刑。
　　 在监狱里，小雅依然坚持自己是正确的。她向狱友和管教人员传播老詹的“伟大”，称自己是“为正义而坐牢”。她甚至试图组织“老詹粉丝团”，但被其他犯人嘲笑。
　　 心理医生多次为她诊疗，认为她患有“偶像崇拜妄想症”，但小雅拒绝接受任何治疗。
　　 “我没病，病的是这个世界。”她总是这样说，“你们都不理解老詹的伟大。”
　　 刑满释放那天，小雅的哥哥来接她。看着妹妹呆滞的眼神和花白的头发，他心痛不已。
　　 “小雅，跟我回家吧，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小雅却挣脱了他的手，眼神狂热：“不，我要去老詹的墓地守墓。他说过，只有我最懂他。”
　　 哥哥还想劝她，但小雅已经转身跑开，嘴里哼着老詹的成名曲《眼泪断续流》。
　　 从那天起，小雅真的搬到了詹士邦墓地附近。她用最后一点积蓄租了个小房间，每天去墓地打扫、献花、对着墓碑说话。
　　 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疯女人”，有些人同情她，有些人害怕她。但小雅不在乎，她的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老詹”。
　　 有一天，一场暴雨过后，小雅照常来到墓地，却发现老詹墓碑上的红漆斑驳陆离。
　　 小雅尖叫一声，扑倒在墓碑前，用手指咬出血，不断地重新写上。
　　 “不！不！老詹！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她哭喊着，手指在石碑上刮出更多血痕来。
　　 最终，小雅用自己的头发蘸着雨水，一点一点把墓碑上的红字恢复正常。
　　 当她做完这一切，浑身湿透地蜷缩在墓碑旁时，突然感到一阵温暖，仿佛老詹正在拥抱她。
　　 “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老詹。”她微笑着闭上眼睛，“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在她的世界里，老詹永远是最完美的，而她是他最忠实的守护者——这一切对她来说，心已足矣。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