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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星】风吹过大地(散文)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21365.1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13发表时间:2025-09-20 11:46:45

风来的时候,喜鹊第一个知道,它站在村子里最高的白杨树上,将昨天经历的悲欢离合,轻轻梳理一遍,又一遍。一只鸟能怎样?人和鸟儿,以及大地万物同理。无非是从生到死,这是一个自然循环。人有时候没有一棵草,一片云,一只羊,一头牛,活得简单和纯粹。风也是前思后想,一件事酝酿很久很久,才行动的。
   风是有颜色的,它淑女一样走出祁连山,走出陕北窑洞,走出大兴安岭,穿过八达岭长城,山海关。在黄海这边停下来,冬天看到这玉树临风的少年,瞬间羞红了脸颊,哪个少女不怀春?村庄也如出一辙,芳心萌动,欣欣然迎接风的到来。
   风举步轻盈,迈进木门,防盗门,不锈钢门,趟过一条条河,大河,小河。踏入一扇扇窗,叩开一个个心扉。风所到之处,树木抽芽了,花朵散叶了、一树一树的阳光与虫鸣。天上的,地下的。南来的,北往的。世界突然就苏醒了,风将外面的消息带到村子里。高铁通到小镇,九三大阅兵,令所有国人振奋。又一个公司倒闭,老板负债累累,选择跳楼。外卖小哥一边送外卖,一边写诗,成了社会的热点人物。蹲摊卖菜的女人,左手烟火,右手诗情画意,写出许多精彩文章。风带来好消息,也带来负面的消息。不管好消息抑或坏消息,影响不了我追逐太阳的脚步。我说过,喜鹊最先知道,风来了。它在一个村庄的高处。
   喜鹊很快把风来得信息,告诉村子的每一个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牛,马,驴,蹲在墙角的黑瓦、空罐头瓶子,挂在屋檐底的锄板,犁杖,镢头,月牙镰,开山斧。土墙上几盆枯萎的花草,一只老猫。喜鹊认为,喜讯就该让村子所有的动植物知道。喜鹊落在我家院子的大梨树上,我并不奇怪。喜鹊一家三口,有时也是四口。老两口,小两口。住在大梨树的两个树杈。我相信,那棵树在过了半个世纪后,已经活成村子的一尊佛。紧挨着大梨树,鸟儿,人,都有一种踏实感。喜鹊和我们做了多少年的邻居,平时,相安无事。我随父亲母亲下田耕耘,播种。喜鹊就在大梨树的巢里,唱唱歌,清清嗓子。与自己的亲眷,探讨探讨鸟生。喜鹊没什么远大理想,无非是吃饱了喝足了,繁衍生息。它和风有约定,风一来,喜鹊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是说是唱。清唱,风伴奏。唱累了,歇一歇。啄一啄羽毛,观察观察村子的情况。谁离开村子走了,谁出去做生意了,东家长西家短。喜鹊很务实,对生活很认真。你来与不来,它一直在。见到陌生人,打个招呼,哼一支曲子,听起来很悦耳,在村庄除了喜鹊,再一个是麻雀。和人走得最近,可以说密切相关。人的吃喝拉撒睡,麻雀基本了解。在村子,没有一场风是白来的。风一来,河流,山脉,房屋,原野,沟壑。精神抖擞,在风的一次一次触摸下,植物们开花结果,小动物们进入热恋期。父亲挑着土篮子,一筐月光,一筐新鲜的蔬菜,有时也是几节木头,几块棱角分明的石头,风围着父亲,前后说着话儿。
   那时候,家很穷,有父亲母亲在,有大把大把年少时光在,我们很快乐。
   扁担挑着一家人的温饱,一村人的曙光。我常常踩着一缕一缕朝霞,吹着清凉的风,在大地追逐一只蝴蝶,一群蜻蜓。在开满油菜花的田园睡觉,做一个美丽的梦。月亮离我那么近,日头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家里的大黑狗陪伴我从村子的上街跑到下街。沿途我看见风,一家一家推开门,欢声笑语也一串一串扑来。谁家的风铃,响了很远。哪棵树底,传来羊,咩咩——咩咩。羊在村庄是行走的白云,我是村子另一只散放的羊。
   风一落,犁铧也嘎嘎脆响,将脚伸进大地,犁出一道道平行线。一垄一垄的土地,大地的音符。父亲们是最幸福的演奏家,撒一粒种子,种一片希望。我们是听着春华秋实的音律,一点一点长大的。
   父亲对风的关注最多,他在二十四节气里,听着风的消息。零级无风炊烟上;一级软风烟稍斜;二级轻风树叶响;三级微风树枝晃;四级和风灰尘起;五级清风水起波;六级强风大树摇;七级疾风步难行;八级大风树枝折;九级烈风烟囱毁;十级狂风树根拔;十一级暴风陆罕见。三级四季风平整土地,搂耙刨稻田,人和牛马拉犁都可以。五级六级农田里的活儿干不了,海上也很少行船。
   风和谷物的生长息息相关,父亲也好,母亲也罢,他们在一张张日历上寻找风的踪迹。也在七点半新闻联播后,收看中央电视台的全国天气预报。风来不来,多大的风。村子里的人该做个记录,有个准备。儿子娶媳妇,女儿出嫁,都得选个好日子。风轻云淡,阳光明媚。好天气,好日子。适合嫁娶,旅游,种地,秋收。
   父亲几乎每天观看天气预报,了解风的情况。即便知道有大风,也阻止不了风的造访。父亲还是得了风湿性老寒腿,风一吹,膝盖就疼。就像父亲阻止不了暴风雨的袭击,村子的农作物被一场风暴夷为平地。我不清楚风从哪来,又去往何处。我只清楚,那个习惯收听收看天气预报,掌握风向的父亲,他走了。
   很多时候,在高铁车站,在任何一个陪父亲去过的地方,我触景生情,累流两行。风能够再来,也许,今天不来,过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飚着小曲儿,贼溜溜的来了。父亲呢?一去不复返了。
   我经常坐在某一个黄昏的巷子口,注视着天空南飞的大雁,身边一棵合抱粗的槐树,一只流浪猫发呆。我从村子走出来,在小城定居。我何尝不是走丢的风?我弄丢了回村子的那条路,心一次一次回去了,可惜,我的身体却在灯火阑珊的城市。
   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城市的灯红酒绿与繁华,哪里有人心甘情愿为村庄的落寞埋单?我坚定的认为,父亲这一代人才是村庄的基石,不卑不亢的坚守者,现在的人,扎根乡村,与村庄生死相依的寥寥无几,那天,有人问我,你还回村子吗?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回去,我继续种几亩地,不至于饿死,问题是我渐渐衰老,老了的身体,干不动活了,挥舞不动一把镢头了,唯一的答案是什么?我还洁来还洁去,尘归尘,土归土,路归路,桥归桥。我是把自己最后的一捧骨头,埋在青山上。
   听风,大风,小风。西风,东风,南风,北风。时不时的来吹一吹我,我的名字,以及我的一生,也如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吹到哪,落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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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风来的时候》这段文字以诗意的笔触勾勒出乡村与风相遇的生动图景。文本以“风”为叙事线索,串联起自然与人文的双重宇宙。风既是自然现象,更是传递变迁与情感的媒介——它带来高铁通车、公司倒闭、外卖诗人等现代讯息,也与父亲的农耕节律、喜鹊的鸣唱交织,形成传统与现代的对话。艺术手法上也颇具特色:其一,用拟人化的自然描写赋予万物灵性:喜鹊“梳理悲欢”,风“淑女般行走”,村庄“芳心萌动”,使自然成为有情感的生命共同体。其二,意象系统精巧交织:“白杨树”作为村庄的制高点,“梨树”成为守护的佛,“蒲公英”象征漂泊的命运,共同构建起乡土文明的符号网络。全文犹如一部用文字拍摄的乡土纪录片,记录着人类与自然的美好画卷。感谢您的深度好文,祝创作愉快!【编辑:棠与鱼】【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09200014】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紫云朵朵        2025-09-20 19:33:33
  问候作者,佳作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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