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一件小事(小小说)
从东街到西街,从南街到北街,江湖上有两个人物,一个是我,一个是狗胜。我是个捡瓶子的,狗胜也是个捡瓶子的。同行是冤家,我好不容易捡到一个瓶子,狗胜非说是他先看见的。
我说,看见有什么用呢,到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大街上的美女那么多,哪一个又是你的呢?
狗胜的脸涨得发紫,结结巴巴地说,见,见者有份,我没你的腿跑得快。女人是女人,瓶子是瓶子,咋一样呢?
我说,难道我还要分你半个瓶子不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一山容不了二虎,既生至简,为什么还要生一个狗胜来呢。只道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可是,那狗胜着实不是个东西,非要发动战争。
狗胜打我,我也打狗胜。狗胜给我一皮锤,皮锤擂在我的脑门上,震得脑壳里轰轰响。我摇了三摇,晃了三晃,扶着一棵楝树,稳住身形,没有栽倒。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说时迟,那时快,我大吼一声,我打!皮锤带着风声泰山压顶般砸了下去,只听得狗胜啊呜一声倒在地上了。我淡定地吹了吹皮锤,一根焦黄的卷发便飞了起来。刹那间,一股豪情涌上心头,我感觉我不再是至简了,分明就是英姿飒爽的李小龙。
意犹未尽,我指着狗胜说,兔崽子,起来,起来再战。狗胜没回声,也没动弹。我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战死者光荣,偷生者耻辱,甭想装死讹老子,老子可是无产阶级,穷得连根鸟毛也没有。
半晌,狗胜终于啍了一声,身体在地上艰难地蠕动。谢天谢地,吓死宝宝了,狗胜还活着。活着就好,为了一个空瓶子,倘若真闹出人命来倒也得不偿失。
狗胜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骂,该死的至简,你就是一个魔鬼,一个疯子,欺负我一个残疾人,算什么本事?
秋风萧瑟,我感到阵阵凉意。狗胜啊狗胜,你如此凄凄惨惨戚戚,倒叫我心里一阵阵绞痛。老子天生一个犟种,吃软不吃硬,尤其见不得眼泪。你一个瘸子,上有八十岁老母,如果你不先下手给我一皮锤,我怎么又会给你一皮锤呢?真是造孽呀造孽,我至简究竟造了什么孽,让我承认这么多的磨难与屈辱!
心口的绞痛愈来愈凶猛。我想起医生的话,至简啊,你的精神病不要命,你的心脏不好千万要注意,不能熬夜,不能生气,不能激动。
午后的阳光一跳一跳在眼前晃动着,我看见无数星星在竞相飞舞。我感到冷,刺入骨髄地冷。恍惚中,有人抱住我,让我感到些许温暖。
我有气无力地问,你,是谁?
我是狗胜呀,你咋了?
心绞痛犯了,怕,怕是不行了。
狗日的你别吓我,你还欠我一个瓶子呢。
瓶子都是你的。还有,两万八千块钱,埋在,埋在床底下,你,挖出来,都是你的了。
冷汗湿透了我的衣服。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一颠一颠,勇往直前,纵横驰骋。忽地,马,扬鬃一声狂啸,我与马融入一片蓝光之中,天地间,一片静寂。
我睁开眼,已躺在病床上,护士和医生们正在忙碌。我脚上手上全绑着仪器,仪器滴滴作响,鼻孔里插上了氧气。
狗胜一脸讨好地走过来,俯下身,轻声说,别激动,千万别激动。你小子,不能死啊,我们还要一起捡瓶子呢!
我的嘴张了几张,一句话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