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人生】萝卜干·母爱(散文)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在暑假里的一个早晨,母亲吩咐我去小镇的酱菜店买一碗萝卜干。我捏着一角钱,拿个兰花边的碗,便去了小镇。
跨进酱菜店,浓郁的麻油香扑鼻而来。这是个手工麻油作坊与卖酱菜、糖果混杂的小店,麻油的味道很霸道,在店堂内四处奔突着,那香味热情得让你无处躲藏。阳光透过窄窄的门楣投射正在提油的大油缸里,幻化出的光点精灵般地在屋顶跳跃。卖酱菜的是一位身着白色粗布短褂的老人,老人一脸慈祥,眼里满是温和与平静。老人给我称好萝卜干,随口叮咛道:“小丫头,碗端好啦,别撒了。”老人的平和敦实给夏日的早晨带来了一丝凉意。我端着满满一碗萝卜干在早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萝卜干的香味加重了我饥肠辘辘的感觉,顺手拈起一个萝卜干咯崩咯崩嚼着,脆脆的,鲜鲜的,有淡淡的茴香味,似乎还有点被麻油熏染后恰到好处的清香,咸甜适口,真好吃!一个咽下去,满口生津,边走边吃,欲罢不能,如啖人间珍馐,两个小辫子随着忘我的咀嚼快乐地摇晃着,尽显饕餮之态。从小镇到家往返不到两里地的路程,我足足磨蹭了一小时。陶醉在美味里的我到了家门口,才发现父母弟妹正等着我的萝卜干喝粥呢。我竟然把全家人早饭的佐餐小菜都吃了,只剩下一根可怜的萝卜干躺在碗底。母亲看了看我手中的碗问:“你把一碗萝卜干都吃啦?!”我吱唔着,等着挨毛栗子。“呆丫头,这么多萝卜干吃下去舒服吗?”母亲端来凉开水:“快!喝点水!咸味吃多了会咳嗽的。”母亲没有一丝的责罚,嗔怪中是殷殷的关爱。
事情虽小,我却从此懂得了什么是宽容,断文识字的母亲无论对家人还是乡邻都以宽容的姿态相处。“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善待了别人,也善待了自己,施人以爱赐人以福的生活信条,让母亲赢得了不错的口碑。母亲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生态度,也让我在烟雨红尘中多了一份旷达与超然,少了一份怨怼与苛求,对自己所受的伤害学会了用时间来释怀。
数十多年前鲜香脆爽的萝卜干味道,至今仍在齿颊间回味。那是一种童年幸福的味道,更是一种香远溢清的母爱的味道。母爱似一眼清泉,润泽着儿女的心灵,丝丝缕缕,绵绵不绝。母亲看似粗糙的情感里,藏着不矫饰的细腻与不刻意的哲理,她灌输给子女朴素的做人道理,已静静的驻扎在我心灵深处,让我在苦乐得失的人生中受用不尽。“上善若水,”是最柔情、最伟大、最美好、最温暖、最芬芳母爱的形象化阐释。如今母亲已满头银发,每当我复刻那碗萝卜干,她总会笑着念叨当年的“小馋猫”,时光在脆响的咀嚼声里流转,而母爱始终如麻油般醇厚,裹着岁月的温度,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悄悄滋养着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