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童年印象之两只鸭子(散文)
我家曾养了两只鸭子,一只很肥,一只很瘦。妈妈让我们认养它们,我认了那只很肥的鸭子,弟弟认了那只很瘦的鸭子。鸭子的毛起初黄黄的,扁着嘴巴喳喳叫,好可爱,比小鸡漂亮。我对弟弟说,我的那只鸭子好,你看长得多彪壮;弟弟反驳说他那只好,一看就是只蛋鸭,长大以后生起蛋来可了不得。我们争执不过,问妈妈,哪只鸭子好,妈妈忙着要喂猪食,哪里肯理我们这些闲事,就说:“都好,都好,来,帮我提猪食。”
我们的这两只鸭子天天跟鸡在一起,鸡吃什么,他们吃什么;鸡吃食的时候要将东西耙出乾坤八卦,它们在吃食的时候也甩开两只璞脚乱舞;鸡跳到树枝上,它们也拍拍翅膀跳到树枝上;鸡扑棱扑棱扬起翅膀,边跑边屙屎,它们也扑棱扑棱扬起翅膀,边跑边屙屎;鸡走到池塘边,伸长脖子喝水,它们也走到池塘边,伸长脖子喝水。鸡不会游泳,它们也不会游泳。
别人家的鸭子都可以下水,我们家的鸭子怎么可以不下水呢?不行,一定得让它们学会游泳。于是,我拿了一根竹竿,像个武夫似的,雄纠纠气昂昂地赶两只鸭子去池塘。池塘里水波粼粼,闪闪发光,那里才是它们的天下呀。两只鸭子起初还跟从我的竹竿,老老实实地往前走,笨笨的。谁知,走到池塘边,我挥舞着竹竿要赶它们下去时,它们却吓得嘎嘎直叫,恐惧地直拍翅膀,不再顾忌竹竿的魔威,从我身旁落荒而逃。我生气了,拿着竹竿满院子追鸭子,鸭毛散了满地,漫天飞舞,可鸭子最终还是没有下水。
唉,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不肯下水就不下水吧,又不妨碍它们每天吃食,又不妨碍它们每天在院子里奔跑、叫嚷、拉屎,又不妨碍它们褪下黄黄的绒毛,换上褐色的新衫,又不妨碍它们下蛋。有什么关系呢?
爸爸有时给它们抓点小鱼吃,有时给它们弄点蚌壳肉吃,嘿,它们倒吃得挺香。鸭子长得很快,由两只小黄鸭变成两只大谷鸭,我和弟弟却似乎还是那么大。很快,它们下蛋了。我是和弟弟下了赌注的,看谁的鸭子下的蛋多。我们的两只鸭子,一只下的是白壳蛋,一只下的是青壳蛋。每天早上,我们都要到鸡棚里找鸭蛋。我很自信,我的鸭子毛色发亮,如此茁壮饱满,定能下得多。弟弟那只瘦瘦的腰身,一看就不是好种。但是,骄兵必败的道理在这件事情上扎扎实实地体现出了它的真理性,我的鸭子,下蛋就是下不过弟弟的那只鸭子。
哼,吃得那么多,都长膘了!一赌气,我好多天都不想喂它。弟弟很得意,有时候故意将捡来的蛋拿到我面前炫耀,真想揍他。然而,我的鸭子硬是不争气,有什么办法呢?
弟弟的鸭子下蛋多,妈妈腌了咸鸭蛋,我们每人一个,不会少给我。妈妈炒了鸭蛋,也是我们一起吃,还不是一样吗?只是,只是,看到他那骄傲如将军的模样,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起初,我以为鸭子能够像我家的鸡一样平安,每天在晨光中嘎嘎喧闹,在暮色里安静休眠,日日复始,最后在某个亲戚来的时候,在庆祝某个节气的时候,或在另外某个重要时刻,隆重地被宰杀,完成它的宿命。我绝没想到,它们的命运,是如此不同。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是很悲惨的。
一天早晨,爸爸打开鸡笼,忽然大叫一声,说弟弟那只老生蛋的谷鸭子被黄鼠狼给偷吃了,只剩下半只身子。现场估计是极其惨烈的!爸爸很快清理走了那半只鸭子,怕我们看到伤心。然而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身子凉了半截,弟弟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弟弟的那只鸭子死了,我的那只鸭子便形单影只了,很孤独,它依旧混在鸡堆里,渐渐地老了。后来,爸爸开始赶鸭子的副业,买来一百多只鸭子,白天赶着出去吃食,晚上赶着回家。这只鸭子便离开了鸡群,到了鸭群。在鸭群中,它是最老的,年轻的鸭子们走得很快,它总是走在最后面。有一天,我忽然在鸭群中找不到它了,便问爸爸,爸爸很困惑地皱皱眉,他也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将它弄丢的。爸爸说,可能他游水时比别的鸭子慢,赶不上,就丢了。
它终于还是下了水,在它悲戚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