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昆仑雪融成的线，在云底织着经纬
　　 每缕风都驮着岩画里的痕——
　　 那是先民刻在石骨上的江山，半掩在
　　 松针间，像未启封的史诗，硌着
　　 高铁轮轨的光，在冻土下
　　
　　 江潮拍着堤岸时，溅起的不只是浪
　　 还有老艄公收起的竹篙，竹节里
　　 藏着帆影的旧梦，被货轮的汽笛
　　 撞成细碎的星星，落进集装箱的缝隙
　　 混着江南的丝绸，在浪尖上
　　
　　 有一片云飘过峡谷，投下的影子
　　 一半覆着秦砖汉瓦的残片，苔痕里
　　 渗着考古铲的锈色；一半落在光伏板的镜面
　　 折射出比星星更亮的光斑——那是江山的脉
　　 在新旧的纹里，不褪色，不盲从
　　
　　 二
　　
　　 塞罕坝的松涛，把风沙揉成绿浪
　　 每棵树的年轮里，都藏着铁锹的迹色
　　 和汗滴砸开冻土的声响——曾是荒漠的风骨
　　 如今渗着松针的清香，却仍裹着
　　 往时沙粒的棱角，在风里
　　
　　 梯田在云贵高原叠成梯子，梯级之间
　　 稻穗垂着饱满的粒，无人机掠过
　　 翅膀抖落的不是风，是卫星导航的
　　 信号，落在秧苗上，长成带科技味的露珠
　　 却沾着老农指缝间的泥，在晨光里
　　
　　 秦岭的雾里，熊猫啃着竹枝
　　 竹影斜斜，映在监测仪的屏幕上
　　 那些跳动的曲线，是青山的呼吸
　　 混着水电站泄洪的鸣响，在山谷间
　　 织成新的牧歌，却缠着那时伐木的余声
　　
　　 三
　　
　　 黄浦江的浪，挑着陆家嘴的霓虹
　　 每盏灯都是玻璃幕墙折射的光影
　　 老码头的铁锚锈在岸边，链上
　　 缠着的不再是渔网，是光纤里奔涌的数据流
　　 却还沾着老码头的咸与涩，在光里
　　
　　 粤港澳大桥的钢索，把伶仃洋的雾
　　 劈成两半，车流像串在光里的珠子
　　 夜里亮起来，就成了跨海的星河
　　 货轮从桥下驶过，甲板上的集装箱
　　 印着世界的语言，也载着江南的丝绸
　　 丝绸的纹里，裹着那些古驿站的马蹄声
　　
　　 有一只海鸥掠过船舷，翅膀沾的
　　 不是咸涩的浪花，是跨境电商的电子单
　　 在风里飘着，像片写满新生的羽毛
　　 却压着旧港口报关单的墨迹，落在浪尖
　　 既不飘远，也不沉底
　　
　　 四
　　
　　 江山文学社的窗口，框着几树玉兰
　　 墨汁在宣纸上铺开时，字里飘出的
　　 不只是松香味——有敦煌壁画的飞天
　　 从笔画间掠过，还沾着的沙粒
　　 落在诗稿上，成了带古意的标点，却硌着
　　 打印机吐出的墨字，在纸页上
　　
　　 老编辑翻着新投稿，纸页上
　　 夹着山村教师的粉笔灰，和快递员
　　 写在烟盒上的诗行——打印机吐出的墨迹
　　 混着竹简的余温，在屋里织成透明的网
　　 网住的不只是诗心，还有键盘的敲击声
　　 与毛笔的摩挲声，在风里
　　
　　 有一晚月光漫过书桌，诗稿上的词语
　　 开始浮动：有的是长城砖的样，有的是高铁轨的纹
　　 它们在纸页上聚了又散，像一群寻路的孩子
　　 不沉入古卷，正要飘向远方
　　 要在文字里，颂出定义的江山
　　
　　 五
　　
　　 港珠澳的桥身，在雾里卧成盘龙
　　 桥灯亮起来时，把伶仃洋的夜
　　 缝成半透明的锦缎——桥下的航标灯
　　 和桥上的车灯，在浪里织着新旧交织的希望
　　 却仍漏着旧渡轮的汽笛声，在雾里
　　
　　 怒江的溜索换成了钢桥，马帮的铜铃
　　 沉进江底，桥栏上的刻痕
　　 记着背夫的脚印，如今摩托车驶过
　　 载着山货，把峡谷的风吹成带甜味的歌谣
　　 也裹着马帮汉子的吆喝，在桥洞里
　　
　　 某只鹰掠过桥上，翅膀下的影子
　　 一半覆着老渡口的青石板，一半
　　 嵌着背夫的汗渍；一半落在桥边的光伏电站
　　 那些蓝色的板正把阳光揉成电
　　 顺着电线淌进山民的灯盏，却映着
　　 溜索绳的影子，在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