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初识向海(散文)
向海这个地方,我是从一位叫“巴西木”的“鸟友”的抖音里看到的,看他拍到的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丹顶鹤、东方白鹳等珍禽,还有向海自然保护区的环境,便跟“巴西木”老师了解情况。“巴西木”老师夫妇非常热情,不仅详细介绍了向海的鸟况和风景,还给我推荐了食宿的地方,并把保护区保卫科李科长介绍给我,让我在出发前,跟他联系,先了解好鸟况,毕竟他们在5、6月份到的向海,那时正是白鹳等禽鸟的孵化、育雏时期,这些鸟活动稳定,好拍,等我们进入假期,已经是七月中下旬了,说不定小鸟出了窝,就不容易找到了。
没成想,我们出发时已经是8月3日,途径沽源闪电河,抵达向海已经是8月5日了。好在,李科长说,前两天还曾看到刚破壳的一窝白鹳,早点来兴许还会拍到,于是,我没敢在闪电河湿地逗留,就急急赶来了。
向海原名“香海”,据说因其岸边寺院香火旺盛而得名,后来改名为向海。向海全称向海蒙古族乡,隶属于吉林省白城市通榆县,是大兴安岭南端向蒙古高原过渡的地带,位于科尔沁草原中部,地势平缓,有三条河流在此蜿蜒通过,从而形成若干水泡子,孕育为沼泽湿地。现为国家AAAA级自然保护区、国际AAA级自然保护区。
8月5日下午2:00,刚接近向海湿地,还没到景区,导航上还显示在内蒙古自治区的阿鲁科尔沁右旗境内的时候,在一条不大的河道里,我就发现了东方白鹳,这令我兴奋不已。
把车停靠在路边,一边换镜头,一边瞟着河道里的大鸟。河道里郁郁葱葱的蒲苇隔开一块块浅滩,与河岸上的茵茵碧草连成一片,七八只白毛、黑嘴、黑翅、红腿的大鸟在浅滩上休憩,有的梳理羽毛,有的昂首观望,岸上不远处,还有一间简易的小木房,周边还有几堆零零散散的木头,像是护林护草人临时搭建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谐。我的不远一千四百公里赶到向海来的目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实现了,而且,居然这么美妙,美妙到毫无征兆,我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拍到野外生存的国家一级重点野生保护动物东方白鹳呀!
东方白鹳是一种大型的涉禽,跟黑鹳一样,都是鹳形目、鹳科、鹳属的一个鸟种,个头高达1.3米,体重可达4.5公斤,跟黑鹳略小一些。其体态优美,行动舒缓,一副温文尔雅的绅士气派,也跟黑鹳极为类似,有人称它“鸟中君子”。跟黑鹳不同的是,它身体上的羽毛主要为白色,头、颈、背、胸部覆羽均为纯白色,而翅膀上面的大覆羽、初级覆羽、初级飞羽和次级飞羽却是黑色的,并且具有绿色或紫色的光泽,这一点也像黑鹳。它的嘴又粗又长,还十分坚硬,呈黑色,不像黑鹳一样的红色,仅基部缀有淡紫色或深红色。它眼睛周围、眼线和喉部的裸露皮肤都是朱红色,眼睛内的虹膜为粉红色,外圈为黑色,让人觉得是是它描画了黑黑的眼线。
站在路边,拍下几张,画面尚好,但距离还是远了点,我还得再靠近一些。依据以往经验,百米以上的距离应该相当远了,估计不会打扰到它们,于是,我就大大落落地跳下公路,向河岸走。没成想,惊动了近岸苇丛里几只野鸭子,“嘎嘎嘎”大喊大叫着向远处飞,那几只大鸟随即一哄而起,顺着河道平行飞了一段时间,居然一侧身,翩然远去了。我匆忙举起相机,慌忙按下快门,忙乱里算是留下了几张飞版。——我为我的冒失行为,追悔莫及!我真的忘记了我是在辽阔的湿地里,空旷的原野上,我的一举一动,早就一览无余;我也真的疏忽了芦苇从里还有埋伏的水禽,这里是它们的家园;我想那些鸟们,早就注意到我的存在,我那样的贸然靠近,怎么能瞒得过它们的眼睛!唉——
抱着兴许“还会碰到”的心理继续前行。果然,在刚进入吉林向海国家级湿地公园的地方,隔着更加高大茂盛的蒲苇丛,看到一群鸟在对面浅滩觅食、嬉戏。个头高大的,一只苍鹭、一只白鹭、几只白琵鹭;岸边小一点的,红嘴鸥、棕头鸥、河燕鸥;水里觅食的,长脚鹬、反嘴鹬和不知道名字的鹬;还有几只斑嘴鸭……哦,还没到目的地,就已经见到这么多的水禽,我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对未来的几天,对这次的“向海行”充满了期待,刚才还为自己的冒失而自责的念头,顿时一扫而光了。
安排好住宿,即刻由李科长带路,驱车深入向海湿地深处,寻找那一窝东方白鹳。可惜了,我们只看到树顶上一个巨大的由树枝搭成的巢。李科长放飞无人机就近观察,巢里已经空空如也。“坏了,八成让猛禽给祸害了!”李科长不无遗憾地说,“到别的地方找找吧。”
这次是更加深入向海湿地的腹地。刚进入湿地的时候,还有车辙印可循,后来,只能看出些杂草略矮些的痕迹,到最后已经是完全于丛莽间跋涉了。那杂草早已经没过人头,我的车子如钻进杂草的隧道里,又像是披荆斩棘的铁甲战车,无所回避,勇往直前,耳畔是“噼里啪啦”的杂草、树枝划过底盘、敲打车身的乱响,还有李科长镇定、坚决的指令:“左打!”“向右!”“直行!”……翻过座座土丘,绕过道道水沟,躲过根根树桩,避开条条铁丝网,一路迤逦前行。莫不是李科长的导引,我是万万不敢这么冒进的,这简直是冒险。在只见草木不见地面的沼泽湿地,谁能料到密不透风的杂草下面会潜藏着怎样的祸心?“放心吧,有我呢!”李科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我在这一块儿已经跑了四十年了。”
40年,从部队转业回来就在这里工作,马上就退休了。——李科长依然淡定。
终于见到一处广阔的水面,具体叫什么泡子已经记不得了,但200米开外的水中浅滩上,分明有禽鸟在活动,野鸭、燕鸥、白琵鹭,还有两只东方白鹳,哦,还有一只,是三只白鹳。今年雨水大,岸边的浅滩让水淹没了,留下的几乎都成了湖心岛,距离都太远。——雨水大,是今年北方绕不开的话题。按理说,五风十雨,风调雨顺,对自然界的万事万物确实是非常有利的,然而,对于我这个远道而来“打鸟”的人来说,却未必就是件好事,这令我禁不住又开始自责,为路上第一次见到东方白鹳的冒失行为。我的不远千里“向海行”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奔着它——东方白鹳来的呀。可是,在向海我却扑了一个空,路上偶然的相遇,却因自己的贸然出击,没能留下很好的影像,说实话,我真是追悔莫及啊!
李科长说,东方白鹳这几年来向海的数量逐年上升,今年在这里筑巢育雏的有七八十巢,预计来年会更多。他还说,东方白鹳繁殖快,一窝可以孵化三四只,而丹顶鹤每一窝只有一两只,东方白鹳的适应能力更强,其种群数量的扩大是必然的。
沿着水岸往回返,车子在浅滩上艰难跋涉。这里的草丛较浅,有的地方还裸露着沙土、泥岸,但水洼增多了,一汪一汪的,掩映于浅草地下,一不留神陷进去,那可不是好玩的。“别担心,有我呢!”李科长依然那般镇定而自信。
“看头顶!”我全神贯注着地上的坑坑洼洼,李科长提醒后才抬起头:哦,是一只隼!就在头顶的一棵枯死的树枝梢头,一只红脚隼正歪着头,密切且淡然地注视着我们的车子,午后阳光的斜照里,蓝天白云的背景下,红脚隼的两只小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芒,灰黑色的头、背、翼、尾也闪着金属般的光泽,灰白色的胸腹部,衬托出小黄嘴和橙红的脚爪更加鲜艳。
这是一只雌性或者红脚隼幼鸟,因为它身上的羽毛并没有横向斑纹。再有,你看它的神态,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也没有做为猛禽的那一股子霸气。不过,我可以断定,那一窝东方白鹳与红脚隼无关,原因也很简单,红脚隼是小型猛禽,个头一般不超过30公分,食物主要是蝗虫、蚱蜢、蝼蛄、蠡斯、金龟子、蟋蟀、叩头虫等昆虫,有时也捕食小型鸟类、蜥蜴、石龙子、蛙、鼠类等,其中害虫占其食物的90%以上,因而,在保护林木和农作物方面,功绩卓著,但没有那么凶残,也不会对白鹳那样的大鸟下手。
另外,红脚隼原产地在俄罗斯,但在我国很多区域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它们是迁徙旅程最远的猛禽,据说,它们一次迁徙单程可达13000-16000公里。去年春天,我们在滹沱河藁城区九门段周汉河湿地曾经拍到过,但距离都比较远,而且多在茂密的树冠或电线上,绝对没有这里的纯净。
没找到东方白鹳,却拍到红脚隼,好歹也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向海,没白来。
8月6日黎明4:15,李科长已经早早等在民宿门口,打来电话通知我。其实,我早就起来了,收拾好了行装,只是没有出门,一来太早,怕惊扰左邻右舍;二来怕李科长没起来,倘若看到我们等待,会感觉不舒服。我这个人睡眠少,一般不会耽误早起的时间;还有一个毛病,一定要比约好了的时间要早,宁可多等别人,也不愿意被别人等。以己度人,今天就有些踌躇。昨晚李科长有应酬,想多给他一点休息时间,倘若早早等在外边,是不是有些责怪人的意思?昨晚约定4:15出发,因为今晨向海当地日出时间是4:45。没想到李科长早就来了,坐在民宿的台阶上,弄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李科长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军人出身,很守时的。
这次选择了向海湿地的另外一个方向,从民宿出来向南,向东,再折而向东北,穿过一大片沙漠疏林,进入用铁丝围网隔开的湿地区域。路是沙土地上车轮子碾压出来的车辙印,不时有沙窝窝或土坎坎,周遭是矮树林,稀稀疏疏的,一样的粗细,个子也一般高,像是一年播下的种子,一同长起来的。疏林下有牛群出没,也是红白花,三河牛,大的小的都有,得有数十上百头;牧牛人在两棵树上拴着吊床,窝在里面睡回笼觉,摩托车停在不远的树下。耳边除了偶尔一声声鸟鸣,要多的是唧唧的秋虫的弹唱。东北的秋天来得早,车轮碾过的杂草尖上结满了草籽,此时跟草叶子一起,披一层细密的露珠,白花花的。这景色,在华北平原,得等到白露节以后才能见到。
“糟了,渔民打鱼!”刚到一个水泡子边,李科长指着轻雾浮起的水面说,“那边有作业车,有人在活动,就不会有鸟了。”我们只得转向另一个水泡子。这些水泡子都有名字,只是我听到也就忘记了。我一心想着东方白鹳、丹顶鹤,期待着有新的发现,哪怕是其它的什么鸟,像昨天拍到的红脚隼那样也行,也算没有白跑一遭。
天随人愿,在第三个水泡子,我们拍到了一种野鸭子,李科长说是翘鼻麻鸭的小崽子,也就是翘鼻麻鸭的亚成鸟。我停下车子,提着相机,借助小树的掩护,靠近水边,那几只黑白杂色、翘翘着小嘴的翘鼻麻鸭,虽然发现了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并没有即刻飞走,而是一边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边迅速从水面向远处漂,还有的一个猛子钻进水里,但在不远处又露出头来。这几只翘鼻麻鸭个子已经不小了,但还是今年的幼鸟,还不太能飞得高远。
翘鼻麻鸭是野鸭子里体型较大的一种,成年的鸭子一般能长到五六十公分高,体重也可达1.5公斤,因为雄鸭在繁殖期上嘴基部,也就是鼻子的位置,会隆起一个高高的红色瘤状物而得名。去年春天,我曾在滹沱河灵寿段见到过一队翘鼻麻鸭掠过,拍下了它们结队飞行的样子,但没有记录下它们的细节。
知道它们不能飞,我就大着胆子靠近,毕竟翘鼻麻鸭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拍摄,能抓住几个细节,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也是后来才知道,翘鼻麻鸭在向海湿地是常见的鸟种,而且,这里还是它们主要的繁殖地,我第二天在离开向海蒙古乡40公里远的一个小水泡子,拍到了更近、更多的翘鼻麻鸭,都是清一色的亚成鸟,尤其令人欣喜的是,我还拍到了它们抻着脖子,奋力起飞的样子,着实为它们的成长与趋于成熟而欣慰,也为翘鼻麻鸭家族的迅速壮大而兴奋。
这个小水泡子很浅,而且是完全暴露在县道的旁边,没有沟沟坎坎的阻隔,也没有茂密的蒲苇水草的遮挡,只是一个深深凹陷下去的池塘一般,并且,池塘的底部都是细软的沙滩,我可以通过沙滩,慢慢靠过去。令人兴奋的还有,不远的浅滩上,密密麻麻聚集着那么多的水禽,不只有翘鼻麻鸭,还有反嘴鹬、黑翅长脚鹬、红嘴鸥、须浮鸥等等。还有,水面平静,映照着对面岸上的绿树碧草,背景干净,透彻。多么理想的拍摄环境呀!我提着相机,弓着腰,几步一停,一点一点向前蹭。停下来,拍一阵,再往前蹭几步,再停下来,拍一阵。前天吓走东方白鹳的冒失行为,说什么也不能再次上演了。
这回真的拍到了翘鼻麻鸭的细节。亚成的翘鼻麻鸭头颈还没有变成完全的黑色,胸前也没有棕色环带,但黑白相间的羽色已经显露。小嘴肉红色,翘翘的前端,像嘟着的小嘴,一副受了委屈无辜的样子。它们的腿比较长,而且靠近身体的中部,重心很稳,不像其它鸭子那样两腿太靠后,走起来一扭三晃的,它们是野鸭子里最善于奔跑的一种。游泳、潜水、奔跑、飞行样样精通,“四项全能”,这在鸭子的家族里,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后来还拍到了小黄花为背景的凤头麦鸡,距离也不远;还有四只白琵鹭,跟牛群混杂在一处,有一定距离。但不管怎样,今天早上,依然没有白来。
但好心的李科长却不太满意,他觉得没能让我拍到向海的明星鸟种,多少还是有些遗憾。“今年来晚了,明年早点来吧!”他在安慰我,也在发出邀请。我欣然答应,心里也在想,向海,我一定还会来!
回到民宿,李科长送来一本装订精美的画册——《家在向海》,说是老领导赵俊的摄影作品。打开来看,画面精美,配有诗意文字,是难得的艺术佳品。我回赠一本我的散文集——《梦里有个家》。现在想来,我们似乎都在守护并爱护着自己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