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最美】给爹娘送纸钱(散文)
一周前,我就不时翻看着日历,等待着八月初二这天的到来。说来也怪,或许是心有灵犀吧,临近日子,夜里总梦见爹娘和我说话,可具体说了什么,天亮后就记不起来了。
正日下午,我和妻子备好纸钱、黄板烧纸、香蜡等祭祀品,赶到城隍庙。庙门前早已人头攒动,街道两旁的祭祀品摊位鳞次栉比,买纸的、请香的、代写祭文的人往来不绝,摊位提供一条龙服务,也为远道而来的香客按需选购提供了方便。车门打开的瞬间,纸钱烧焦的气味混着热风扑面而来——这不是平常日子的味道,是只有八月初二这一天,才会弥漫整条街、带着几分庄重的气息。
我俩穿过人流走进庙内,院中巨大的铁香炉前站满了敬香的孝亲,个个神情肃穆。大家围着香炉,有的鞠躬敬香,有的低头点蜡,更多人则一张张揭下烧纸或纸钱送入炉中,嘴里不停唤着亲人来收钱,用虔诚传递着赤子之心。我和妻子挤进人群,在炉旁将备好的纸钱对着香炉搓一张送一张,亲眼看着它们燃尽成灰,一遍遍喊着爹娘来接钱。
看着纸钱一张张燃烧,仿佛燃起了岁月的痕迹。青烟袅袅,消散在空气中、飘向天际;橙红的火光温暖又炽烈,像过往的回忆,时而温馨,时而刺痛。妻子边烧边念《往生咒》为亡亲超度,动作缓慢而笃定,把思念与祝福送向天堂的亲人。“爹娘活着时受尽苦,缺衣少食,如今我们有能力了,给您多寄些钱,让您在那边有花不完的钱,想买啥就买啥,别舍不得……”
我站在炉旁,双手合十,肃立祈福,忽然觉出一种奇异的连接——此岸与彼岸,今日与往昔。纸灰在天空飘散,是和彼岸的对话,带着我们的祝福飞向远方,也承载着我深深的思念。
查资料得知,农历八月初二是中国传统文化里重要的“社王诞”。社王又称社神、社公、土地神,是古代神话中掌管一方土地的神祇,受百姓崇敬。其起源据《史记》记载,源于古老的土地自然崇拜,原型为土地神;后来从自然崇拜、祖先崇拜中分离,成为独立的民间信仰,社王诞便在此基础上形成。起初,人们这天聚在一起烧纸祭奠,祈求上苍保佑子女安居乐业、福佑安康;后来渐渐演变为对逝去亲人的纪念,让纸钱的火光带着孝亲的祝福飘向天堂,给亲人以香火不断
的温暖。
我第一次知道八月初二烧纸会,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时我在县城工作,县城文化娱乐落后,农村更不必说。机关单位有电视机,电影院隔三差五放电影,可我常因舍不得票钱,只能站在影剧院前听喇叭里的台词,靠“望梅止渴”安慰自己。下班后唯一的消遣,就是从县城西边逛到东边,转商店、看摊位,打发时间。那年八月初一下午下班后,我照例逛街,像“市场管理员”般来回看。走到东关城隍庙门口,见不少人尤其是老年妇女,拄着拐棍、提着装烧纸的笼子进进出出,庙周围和门前街道飘着黑色纸屑,一问才知是烧纸会。那时年轻,不懂其中深意,后来才慢慢明白,烧纸是丧葬礼仪的重要部分,象征为逝者提供“阴间财物”,传递生者思念,借烟雾连接阴阳两界,是对生命尊严的尊重。
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农村改革开放推进,村民生活水平提高,也改变了过去有心无力的窘境。从那时起,每年烧纸会,妻子都会和本村人三五成群,从五十里外的老家赶到县城城隍庙,给已故亲人送纸钱、传思念,直到现在从未间断。
焚纸炉里,一张张纸燃起冲天火光,炉旁烧纸的人被热浪扑胸,仿佛是亲人在告知“收到了”。我们退出人群,心里格外安慰。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难以平静。想起行走不便的父亲、整日咳嗽的母亲,在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困境里,用真真切切的付出让我们六姊妹健康长大;想起岳母曾在拂晓时分,乘车五十多里,把一笼面食送到还在睡梦中的我家,当时她眼里含着泪……可我们却没赶上条件好时好好侍奉他们,如今能给爹娘的,只有这轻飘飘的纸钱,就像这烧尽的纸灰,想抓却抓不住,只剩满手温热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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