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遇】母亲的顺风车(散文)
宁静的午后,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我坐在椅子,闭上眼睛小憩一会。“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一阵铃声响起,强行掰开我的眼皮。我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传来熟悉的声音。
“文,等下村里的良开车下来,我让他帮忙带一袋米下来。”电话那头,是母亲——年过七旬的母亲。
我连忙回答:“不要了,不要了。”担心一个小小的迟疑,更加坚定母亲的决心。
“已经放车上了。到了县城,他会打电话给你,你过去带下就行。”母亲不紧不慢地交待,像小时候送我上学时的叮嘱。
“噢。”我别无选择,只能点头答应。
老家在乡村,大山深处,十分偏僻。婚后,母亲在那生活了几十年,与庄稼、蔬菜打了一辈子的交道。靠着几亩水田外加几块贫瘠的菜地,愣是养活五个子女,全送进城里。我是老幺,以最幸运的姿态考进中专,搭上分配的末班车,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算是吃上“皇粮”。
老家交通不便。多年来,马路弯弯曲曲,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连接山外的世界,外出几乎靠双脚。家里贫穷,哪怕有班车,平时也舍不得搭,尽管车费不高,但能省一点是一点。近年,借着“村村通路”的东风,政府倡导,群众出力,一条崭新的水泥路通到村口。有了路,车辆的汽笛声“嘀嘀”,才慢慢地闯进人们的生活,惊讶村中人的眼睛。虽然寥寥无几,但几日内也能一觅踪迹。
我工作在城里,离老家百里路。城里“鸭梨”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租房的日子没有尽头,刚性需求将自己逼上梁山,贷款购买商品房,拿着可怜的工资去还银行按揭,生活像被挤压的柿子,快被挤得不成人形。常常在夜里,漆黑如墨,盖着被子,固执地盯着天花板,眉头锁起来,愁得无法入眠。直到公鸡破晓啼鸣,才浅浅睡上一会。
母亲最懂我,知我,想方设法补贴我。2014年,春节刚过,我和妻子再三斟酌,还是决定买房。母亲借我数万首付时,特别说“不要急着还”,之后送米送菜,更成了日常便饭。
母亲勤劳,如不知疲倦的蜜蜂,双手从来没有沾过休息的光。从早到晚,从年头到年尾,从年轻到年老,她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裹着头巾,系着围裙,拿着镰刀,扛着锄头,忙碌于她的一亩三分地。如今,白发苍颜,她身患类风湿性关节炎,体力大不如前,但田地还是种的。
我曾经劝她:“少种点,够吃就行。”她摇摇头:“趁我现在还干得动,多种些,给你们送点去。”“我们真不缺,什么都可以买。”“现在城里的东西贼贵了。你负担又重,总能省点。”母亲似乎没听懂我的话,自顾自答道。
为了给我送菜,母亲干活时,总要不时站起身,倚着锄头,朝着马路的方向竖起耳朵,听一听声音。若是隐约有马达的声响,她立刻停下手头的农活,小跑着回家。随着年龄的增大,她的听力已大不如前,耳朵里经常“嗡嗡”作响,所以屡屡听错,跑到家后才知误会一场,但她痴心不改。
一旦真有车,也不管车主认不认识,是不是到城里,母亲都要前去询问。为了避免车辆短时间停留,错过机会。母亲总是跑起来,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喘气如牛与清脆的足音相呼应,湿透的衣服上沾着汗珠。到达村庄,母亲四处打听,找到车主,询问他是否下县,能否帮忙带点东西?老家村庄不大,村民不多,到此者不是熟人就是沾亲带故。如果顺路,他们多会点头同意。母亲一听,喜上眉梢,连声说:“谢谢,谢谢。”
这时,母亲又马不停蹄,立马返回家中,下到地里,或是装袋大米,或是拿捆蔬菜,或是带点山果……从不让两手空空。
我素不喜欢母亲带东西给我。母亲年龄大了,我希望她身体健康,不想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啃老族”;现在城里经济发达,生活便利,米、油、菜等等,随买随取。再说,母亲搭车次数多了,车主中难免有人不高兴,话里话外都是不方便:“我家不在那个方向。”“我现在很忙。”“我停的时间很短的,一会就走。”母亲只好低声下气地求人家,带着讨好的笑容。这,哪个子女忍心看到?
因此,我打电话对母亲特别强调:“别搭人家顺风车。我们这,真不缺。我们上班,经常请假去拿不方便,让领导看到,影响前途,再说也不值几个钱。”在她心中,处处为我着想。我另辟蹊径,以退为进,也许有效果。
“知道了。”母亲挂掉电话,声音轻轻的,语速缓缓的,显然她没想到这点。
接下来几个星期,我的电话黑着屏,不再响起,保持清静,没有接到母亲的“搭顺风车,去拿东西”的通知。我心里卸下一些负担,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事情画上圆满句号。毕竟我不想母亲过于劳累、老求助他人。
可是没几日,电话再度响起:“文啊,我搭了顺风车,托人带了菜给你。这回你不用去拿,我已跟人说好,人家直接给你送过去。”
“有这事?”我有些怀疑,能让人搭顺风车,已是善良之举;再帮人送货上门,又是多大的善?世间人,虽然“性本善”,但又有谁不自私?
真的,两小时后,一辆货车停在我们学校门口。车主打电话给我,让我拿菜。我拿了菜,沉甸甸的,顺便说出心中疑问。
“你妈硬塞给我一袋菜作车费,让我帮你带过来。我没法回绝,只好……”车主笑了笑,用手指着车厢里的另一袋菜,微微尴尬地告诉我。
一句话解开我心里的疑问,也把泪水带上眼眶,视线模糊,远山朦胧。这就是母亲,这就是将会更加辛劳的母亲,这就是宁可自己辛劳、也要补贴我们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