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茄子拌土豆泥(散文)
小弟昨晚下班后,来我租住房找我,说啥让我给他改善生活,说单位食堂的饭菜油腻很难吃,外卖也是没合口的。我的住所也实在没啥菜,只有几个茄子和几个土豆,我就给他做了茄子拌土豆泥。他看着桌子上这道菜,惊讶地对我嚷道:“老姐,你给我忆苦思甜呢?这是好吃的吗?”
听他那么说,我给他讲了一段与茄子土豆泥有关的往事……
那年母亲去世后的一个深秋,我办了休学呆在家里。没有任何生活来源的我和哥日子过得异常艰难。还好的是邻居王爷爷把他儿子的一辆小货车借给了哥,哥每天去滦河大桥上等活给人拉货。作为一个生手,哥又过于腼腆,所以,没有人找哥拉货。他挣不来钱,我俩就没饭吃。
还记得那是九月份的一天,哥拉货回来拿回十二个绿色长条茄子和一小口袋土豆。哥说,这些菜是一个老大娘送给他的。今天他在大桥头等拉货的时候,一上午哥也没等来一个找他拉货的。那天阳光很足,中午的时候,那个卖菜的大娘去街对面饭馆接水,过马路时被一辆骑摩托车的刮倒了,骑三轮车的是一个年轻后生,见刮了人吓得爬起来骑上车就跑了。老大娘躺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来。哥见状,就不带犹豫地扶起老大娘把她扶到车里,和另外一个等着拉货的司机把她送到医院。那位大哥司机还给掏钱交了检查费。还好的是老婆婆也没啥大碍,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外伤。拿了一些药,哥把她拉回来。那天她就把自己剩下的十二个绿茄子和一袋土豆都送给了哥。哥说啥不要,她非让哥收下,说自己家有个大棚,菜吃不过来她就每天摘一些出来卖了。
那十二个茄子一袋土豆可让我高兴得不得了,虽然哥那天没拿回一分钱,我还是安慰哥说:“这些茄子土豆可是好东西,够咱俩吃上一段日子了。”哥一个劲念叨老婆婆的好以外也高兴地说:“咱俩可以吃茄子拌土豆泥了。”我俩当天晚上就蒸了一个茄子两个土豆拌了茄子土豆泥,蒸了米饭,那顿饭我和哥吃得很香。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哥没买过青菜,每天几乎都是吃茄子拌土豆泥。虽然每天吃,我俩也没有吃厌。反而觉得越吃越香。
当我俩把那十二个茄子吃完的时候,一天傍晚哥回来时,身后跟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哥给我介绍说就是这个大娘给我们拿的茄子和土豆。那天,那个大娘除了给我们拎来土豆和茄子外,还给我们家拎来了一大包青菜。哥那天还买回来一块肉,留大娘在我家吃的饭。大娘吃着我做的茄子土豆泥一个劲说好吃,她还说,怪不得我哥和她说我俩每天都吃茄子拌土豆泥都没有吃够呢,原来这个菜我拌得真好吃。大娘说她喜欢吃这个菜里放的大酱。大娘临走时,我还给她拿了两袋我家的东北大酱送给她。
大娘姓任,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三道河,她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已经结婚。大儿子在城里工作,她和小儿子过,儿子和儿媳整了个大棚,各种菜种了不少,儿媳妇经营这个大棚头头是道,大棚里的青菜让他们一家过上了好日子。
第二天任大娘又来我家了,和我商量让我去她家大棚帮忙,实际上是让我陪她儿媳妇住几天。说她儿子去外地联系业务了,儿媳妇自己有些忙不过来。但婆婆也说了,家里大棚也不用我干啥,帮忙摘个菜看个门就行。正好我也休学在家,我就答应下来。并坐了哥的车和婆婆一起去了她家。
那天晚饭她儿媳妇包的韭菜虾仁馅饺子,韭菜是自家大棚里的,吃着很有韭菜味。任大娘说她家大棚的菜都是纯绿色的,所以吃着香还放心。那天她还让哥每天帮她家往城里拉一些青菜送给几个开饭馆的,一趟活给哥结算五十块钱。
每天我住在任大娘家里,一觉睡到自然醒,才去大棚,任大娘的儿媳妇也不让我干啥活,只是有时让我帮她摘一些菜,她收拾打捆,闲暇时她问我:“为啥办了休学回家来了?”不等我说啥她和我讲起了她,她说她其实也算是个大学生,因为大学考上后正准备走呢,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去医院本想做了,但医生说如果做了,以后她可能就不能再有孩子了。因此她决定放弃学业,留下孩子和男人结了婚。男人学习也好只是为了结婚也没去上大学。她和我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随后她劝我一定不能放弃学业,在家休息休息就回去上学吧!大学都已经上了一半了,干嘛要半途而废呢?她还偷偷和我说,如果是钱的问题,她会资助我完成学业的。她怕我不信急忙补充说,她没能去上大学是今生最大的遗憾,她不希望我也落下遗憾。她说她经营这个大棚也是挣了不少钱,她有钱帮我也是发自内心的,她男人和婆婆也会支持她这么做的。
我在她家住了一个礼拜,任大娘和她的儿媳妇很喜欢吃我蒸的茄子拌土豆泥,每天饭桌上都不会少了这个菜。哥呢,每天也会拉着任大娘来家里吃饭,每天一早也会拉菜去城里。任大娘的儿子回来我走那天,她的儿媳妇硬塞给我一个大红包,里面有一千块钱,她说是我这些日子在她家的帮工钱。我吃住在她家,也没干多少活呀?咋能要她这么多钱呢?我坚决不要。任大娘和她的儿媳妇说啥让我收下,并说这钱是我应该所得的,回去后,交一些上学的费用。
从任大娘家回来,我不想辜负任大娘和她儿媳妇的期望,两天后,我就回学校上学了。我回上学没几天,哥也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任大娘又给他联系了村里一些做买卖拉山货的活,一天就能挣二百多块钱呢。哥告诉我,让我安心读书,我上学的钱不用发愁了。没过两个月,哥又给我传来好消息,说任大娘的一个亲戚帮哥找了一份去市政府小车库当司机的活。这个活属于编制内的工作,而且工资还有保障。在我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任大娘还和儿媳妇来我学校看我了,还给我带来了我爱吃的绿茄子拌土豆泥。
后来,哥在市政府的工作稳定下来,我也顺利完成了学业。我们和任大娘一家的走动,持续了很多年,像亲戚一样。任大娘的儿媳妇终究没能走进大学校园,但她的大棚越做越大,成了当地的示范户,我想,她用另一种方式,同样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小弟听我讲完,没在说啥,他抡起筷子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当他扒拉完最后一口茄子泥,抬起头时,我发现眼圈有点红。他哑着嗓子说:“老姐,我也爱吃茄子拌土豆泥。”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就像当年哥揉我的头一样。如今我们家的生活早已不再是当年的窘迫,餐桌上也早已能摆满鸡鸭鱼肉,但这道粗糙简单的茄子拌土豆泥,却成了我们家宴上最珍贵的一道菜。它时刻提醒着我们,不要忘记来时的路,更不要忘记那些在寒夜里给过我们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