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姨奶奶的“热情”(散文)
姨奶奶,是我父亲的小姨。
“姨奶奶”这个称谓,在多数人心中并不会显得很亲热。尤其在当下日渐“降温”的亲戚关系中,好多孩子甚至不认识姨奶奶。
在我从小到大的世界里,“姨奶奶”这个称谓,带着一种踏实、亲昵、放松的温热。
我和姨奶奶的感情超越了与奶奶的感情。
或许父亲是家中老大原因,从小到大,他一直不受爷爷待见。父亲不受宠,我们也被连带。小时候在奶奶家吃饭次数屈指可数,相比之下,在姨奶奶家吃饭的次数则数不胜数。
姨奶奶虽是我父亲的小姨,但他们年龄差不了几岁。他们关系很微妙,既有长辈与小辈间的感情,又有同龄人间的共鸣,用句乡下话说“两个人很对事,合得来。”
我曾和母亲说过,父亲和姨奶奶的感情要比和奶奶的感情好。相比之下,他们倒是更像母子。
从我记事起,我不记得父亲在奶奶家吃过饭,即便恰逢饭点,他也会撒谎吃过了。他表现的那种拘谨,很难想象这是母子关系。对于父亲和奶奶爷爷感情冷淡的细节,我无从得知。
只记得母亲常开父亲玩笑说:“你可能不是你爹娘亲生的。”
父亲多是沉默以对,但对爷爷奶奶的孝道,却从未打过折扣。即便如此,直到奶奶爷爷去世,他们对父亲的态度都没转变。
以致后来父亲也常对我说:“嗐,摊上这样的老的,我也没办法?我做我该做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点,父亲把对父母爱的渴望转嫁到了姨爷爷和姨奶奶身上。姨爷爷作为父亲的姨夫,有时候做得却更像个父亲。
在我记忆里,父亲每次去姨奶奶家,姨奶奶都会说“青,我去给你做饭。”
父亲说:“不用了,姨,俺吃饭来的。”
姨奶奶噗嗤一笑:“唉,俺青每回来都说吃饭了,等做熟了饭也不少吃。”随后赶紧张罗饭菜。
吃饭过程中,父亲如果说吃饱了,姨爷爷定会“发脾气”,眉头紧皱,扯着嗓子呵斥道:“吃多大点就吃饱了,吃!”在姨爷爷的威严下,父亲常能再塞两个馒头。
我和小妹也是如此,每次去姨奶奶家,在姨奶奶的”连哄带骗”下,在姨爷爷“雷霆之怒”下,总是吃得五饱六撑。
在父亲的世界,他的姨夫和小姨弥补了他在父母那里缺失的爱。在我和小妹的世界里,姨爷爷和姨奶奶,弥补了我们在爷爷奶奶那里缺失的爱。
我们长大后,当说去姨奶奶家,身边常有朋友质疑地说:“姨奶奶!我们都不走动哎。”
姨奶奶育有一儿一女,国叔和静姑,他们和我父亲更像是亲兄弟,他们对我们也同亲叔亲姑没有两样。也正应了那句老话“亲戚越走越亲”。
成年后,因常年在外,去姨奶奶家的次数不及以前,但每年还是要去上数次。抛开逢年过节,平时也会尽量抽时间,在晚上去那里坐一坐。
昨晚小妹来送节礼,在这里住一晚,准备第二天去姨奶奶家。
打过电话,确定姨奶奶在家,我和小妹,妹夫三人一同前往,本打算在那里吃午饭的,但因特殊情况,只好早去早回。
姨爷爷去世后,我只在那里吃过一顿饭。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姨奶奶孤零零的身影,看着空落落的小院,眼前总浮现姨爷爷的身影,心里难免有些伤感。同时,也不想让姨奶奶忙前忙后为我们做饭,只想陪她说说话。
其实,心里也知道姨奶奶是乐意让我们在这里吃饭的。
每次来姨奶奶家,推开大门,走进院子,姨奶奶定会着急忙慌地出来相迎。
把我们迎进屋,就开始了一场忙碌。倒水沏茶、去里屋拿水果零食,准备饭菜。这场忙碌,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好像从没变过。
北屋东门桌子上,放着案板,案板上摆着一些肉。
姨奶奶说:“咱中午包饺子吃,我正切肉呢。”
我和小妹异口同声说:“不了,姨奶奶,您不用忙,今天我们不在这里吃,孩子都在家呢。”
“把孩子都接来呀,今天必须在这里吃,怎么?嫌我的饭不好吃呀?还是想给我省着?”姨奶奶半开玩笑地说,随即又开始去切肉。
被我们拦下后,又拿杯子倒水,小妹连忙拦下“姨奶奶,您别忙了,我们不渴。”
我在旁边帮腔道:“是啊,您快坐下说说话吧,别忙活了,今天真不能在这里吃,改天空大了还得来。”
“哎呦,这来了也不吃饭,也不喝水的,那以后就别来了。每次都还拿这么多东西,我这么大年龄了,能吃多少呀?以后别花钱,说真的,你们想着来看看我,我就很知足了。”姨奶奶腔调有些颤抖。
实在挽留不下我们吃饭,她开始洗苹果,洗梨,拿瓜子,拿小沙果,反正只要家里有的东西,能随时吃的都拿出来。
当看到我们对某一样东西新鲜,赶紧走过来说:“你们拿着吧。”
接下来,就开始了她的“推销”。
“冬阳,你要狗不?这两只小狗你挑一只。”
“冬阳,你要猫不?这猫听话。”
“冬阳,拿着几棵花?听你娘说,家里西洋珠被小孩儿薅净了。你要棵死不了不?这是盘秧的,跟平时的不一样,”
“凡,我给你拔点儿小葱吧,给你撸点儿胡萝卜缨子,白萝卜缨子长得也挺好,叉菜豆腐好吃。”
“哎,冬阳,给你拿点儿菠菜种吧,撒到地里吃个现成,再给你拿点儿芫荽种,哦,对了,还有面条菜种。”
姨奶奶不停地在说,不停地在问,不停地在把她那些东西拿出来,抖擞一遍。试图在她的所有家当里,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好像我们要了她的东西,她才会心安。
我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我看到哪里,她问到哪里。其实很多东西,我要来也没用,但又不想搏了她的“热情推销”。
最后,为让她心里踏实一些,我要了一些菠菜种,芫荽种,还要了两个她亲手扎制的芦苇毛扫帚。小妹要了一些小葱,萝卜缨。走的时候,我又被迫接下了一兜秋水梨。
走到车前,姨奶奶还在问,要不我再给你们拔一些白萝卜缨子吧。看我们摆手拒绝,又隔着车窗说“等白萝卜长大了,你们再来拔萝卜。”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姨奶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还要点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