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遇】本能(微小说)
一
几乎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国电影《本能》,县医院的张医生也不例外。
一大早,他在医院更衣室里,一边换白大褂,一边琢磨着谁是凶手。昨晚,他躺在被窝里看的《本能》,莎朗•斯通的表演尺度太大,全屏充斥荷尔蒙味道,案情扑朔迷离。
张医生在诊室里坐下,一名患者走进来,女的,多大年龄,无法从面部判断,因为头部肿胀,脸部全是乌青,双眼肿得只剩下一道缝。
“这是咋了?”张医生惊问道。
“被猪拱的。”说话的是患者身边的女人,五十岁多岁,脸色铁青,好像刚跟谁干过架。
“她是俺闺女,昨天傍晚在院子里干活,被自家养的猪拱翻了。天都黑了,就没来医院,今年一大早赶来,医生你给好好看看。”女人解释道,语气里透着焦急,一旁的女儿却是死一样的沉寂。
张医生检视了患者的外伤,开了CT等单子,让她们先去做检查。半个多小时后,张医生看着检查结果说,患者视网膜震荡导致视物不清,严重的脑震荡导致眩晕、恶心,有些神智不清。他低头开了药,嘱咐患者按时吃药,静养一段时间。
看着母亲搀扶着女儿走出诊室,张医生无奈地摇摇头。作为县医院的医生,他接诊过许多农村牲畜伤人的病患,但如此严重的伤害,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叹息道:“她家的猪真够凶猛的,是一头疯猪?”
二
女作家凯瑟琳应该是杀死情人的凶手,否则怎么杀人现场与她的小说写得一模一样?保险公司的李经理坐在办公室里,端着一杯咖啡,回味《本能》的细节。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他赶紧走出办公室,看看发生什么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怒气冲冲,扬起手里一把票据,高声喊着:“保险公司就是骗人,俺女儿被猪拱伤了,医药费凭啥不给报销?”
李经理连忙走上前说:“大姐,有啥事,到办公室里说。”他的经验就是不管多大的事,都不能在公司大厅里吵闹,别把客户吓跑了。他把女人请进办公室,给其让座、倒茶。然后,仔细倾听女人的申诉,跟女人解释,你女儿投的是意外险,我们已经报销了医药费,这些单据显示这部分药属于营养神经的,不在保险范围内。
好说歹说,又送了点小礼物,才把女人安抚妥当。送女人出门后,李经理心里犯疑,嘀咕道:“自家饲养的猪,能把人伤得这么重,不会是骗保吧?”
三
派出所里,赵警官正跟辅警小王聊天。
小王问:“看《本能》了?”语气有点窃喜,因为是他把这部电影推荐给赵警官的。
“好莱坞是真敢拍呀,就这片前些年打黄扫非时,可以当黄片扫了。”赵警官回道。“倒是惊悚悬疑,不过现实中杀人案侦破起来没这么费劲。”
正说着,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进门就说:“我要报案,女婿失踪了。”赵警官让她坐下慢慢说。女人说,她是刘屯的,女婿老黑三天前去徐家村买猪崽,到今天也没回家,电话也关机了。赵警官说,目前看是失联了,我们登记在案,先了解一下情况,确定寻人方向。
吃过午饭,赵警官拉上辅警小王,开着警车去了刘屯。刘屯是赵警官的管片,和大部分村民都挺熟悉,村里人见到他啥话都说,但全都与老黑失踪没啥关联。比如,郑婶说,一个月前,老黑媳妇被自家养的猪拱了,伤得不轻,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武大娘扯的更远,说老黑丈母娘早几年二婚嫁给了一个姓钱的老头,不知怎地老头就死了,她落得一套县城里的房子,把房子租出去,就回村里了。
赵警官和小王转了一圈,最后来到报案女人家里。三间瓦房,没有人家的小楼气派,倒也不寒酸,院子和屋子里收拾得格外干净。她家女儿的脸上还有一点淤青,没精打采地斜靠在炕上。女人说,女儿到现在还是犯迷糊、头晕目眩。
女人忽然问道:“听说有宣告死亡这事,俺家女婿可不可以用这个方式?”
赵警官笑了。跟母女来了个现场普法,一般是公民下落不明满四年,才可以去法院申请宣告死亡。“你女婿这才三天没音讯,还不至于宣告死亡,明天我们去许家屯,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赵警官说着,起身告辞。
走过她家院子,拉开警车门的时候,赵警官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清楚。他开着警车在狭窄的村道里左拐右转。突然,一头猪冲了出来,他一脚踩下刹车,身体猛地向前一窜。
赵警官直起身子时,扭头对小王一字一顿地说:“她家猪圈里没有猪!”
四
刑侦处长老孙撂下电话,冲着外面大办公室里小年轻们喊道:“别讨论莎朗与谁‘私(斯)通’了,干活,刘屯村外山坡上发现一具男尸。”
警车驶向刘屯的路上,老孙暗自思忖,《本能》这片拍得的确悬疑四伏,连他这个老刑侦都摸不到头脑。他是前几天看的这部电影,都是拜处里年轻人所赐。老孙很佩服这部电影导演,影片虽然有很多暴露镜头,但并非色情片,而是探讨人性中令人无法掌控的原始欲望,并且许多人就是在这种欲望中走上自我毁灭的不归路。
山坡上拉起了警戒线,赵警官在线外维持秩序。查找尸源不费吹灰之力,村里书记说,死者就是失踪多日的老黑。
讯问室里,女人面对证据,先是撕心裂肺地痛哭,接着就是竹筒倒豆般交代了杀害女婿老黑的过程。
孙处长问道:“为什么要杀人?”
女人咬牙切齿地说:“他该死,他就是个畜生。”
女人说,这个老黑喝点酒就打老婆,女儿从嫁给他,三天两头就挨一顿揍。上个月,为点小事,他又把女儿暴打一顿。我当时不在家,回家时看到女儿已经处在半昏迷的状态。我要送女儿去医院,他拦在门口挥着菜刀死活不让。我只好在第二天,趁着他还没睡醒,拉着女儿去医院了。从那天起,我就下了狠心一定要杀了他,给女儿报仇。前几天,他又喝了不少酒,呼呼大睡。我借口让他喝水解酒,把安眠药掺在水里给他灌下去……
“为什么把女儿的伤说成是猪拱的?”老孙问道。
“我怕说是被丈夫打成这样的,保险公司不能按意外险理赔。”她弱弱地说。
“在你杀人和转移尸体的过程,你女儿有没有参与?”孙处长追问道。
女人听到这话,一脸紧张,连声说:“没有,没有,我闺女啥都没干,她没参与!”停顿了一下,她补充道:“我闺女被打伤后,一直吃药,那天晚上我把药片换成了安眠药,她睡得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
孙处长话锋一转,厉声质问:“三年前,你二婚的丈夫钱先生是怎么死的?”
一听此话,女人的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惨白,过了很长时间才说:“也是我杀的,贪图他县城里的那套房子,想着要是闺女离婚了,也有一个安身之处……”
几天后,刑侦处的小周抱着一摞案卷走进孙处长的办公室。他说:“两起杀人案证据充分,可以提请检察院提起公诉了。不过,处长您真认为其女儿没有参与第二起杀人案?”
孙处长翻阅着卷宗,头也不抬地说:“老黑体重80多公斤,又是一个死人,甭说一个女人,你一个小伙子能搬动吗?我们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她们娘俩早就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
“可是……”小周的话被孙处长挥挥手打断。孙处长放下卷宗,起身走到窗前。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别老盯着莎朗•斯通的酮体,要好好理解《本能》深层次的表达,从情欲、血腥、邪恶中看透人性的本质。”
孙处长指着窗外的小树林说:“那天我在那里散步,一只当上猫妈妈的花猫在前边走,猫崽蹒跚其后。遇到我时,花猫赶紧停住,将两条前腿交叉起来,挡在猫崽前面,死死地护住猫崽。”
说到这里,孙处长转身回到办公桌前,继续翻看卷宗。少顷,他说道:“猫不懂善恶,花猫所做的,不过是一个母亲与生俱来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