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雅香】城记:齐河木语,黄河浪雕千年魂(随笔)
“十一”长假,车行齐鲁,一路向南。快到济南了,我摇下半截车窗,让细雨骤停后的风吹进车里。高速上的路牌提示“前方进入齐河界”,向左远远望去,可以望见黄河逶迤东去。初秋的太阳穿过云缝,正斜斜地铺在河面上,把两岸芦苇染成一片金黄……
这次外出的攻略,其中就有黄河博物馆群,它在山东省齐河县境内。齐河,金代设县时就叫齐河,它的名称,是地理环境中的济水和齐水,与历史文化中的齐国故地共同作用的结果。而黄河博物馆,而且称为“馆群,”据说相当于六个故宫大小,国内已属罕见。已经规化了有二十几个馆,现在只开放了九个馆,其余仍在建设中。当我进入其中馆首木雕馆时,只可以用二个字来形容:“震撼。”如果再加上二个字,那就是“超级震撼。”因为,从前见的木雕,小不过案头摆件,大的也不过两、三米高,而这般十来米长,七、八米高的庞然大物,不论体量和吨位,我还是头回见到。更不必说《万马奔腾》里足有二十米的群马列阵,《群虎啸谷》里十二米长的虎群,《大象运粮》八米高的象身——近百件巨雕挤在同一空间,人置其中,皆须仰望,其身藐小,震撼自来。据说这些大物件,当年从江浙工厂雕完后,一件几吨、几十吨的用重卡载着,从齐河县下高速时,连出口都拆了一侧设施,以便通过,由此可见,这庞然大物多么让人震撼!也可以想像为这个庞然大物工匠们所付出的劳动与智慧。那些从缅北雨林跋涉五千公里而来的柚木、紫檀木,裹着木料特有的清香钻进鼻孔里时,我已经站在《镇河狮》前。近二十米长的躯体盘成黄河的弧,缅甸柚木的深褐肌理微泛着温润——展签上写着“树龄二千年,胸径两米六,采自缅北克钦邦雨林”。我小心伸手摸了下它的前爪,让原木天然的凸起顶着掌心。凑近看,旁边凹槽处还凝着点没擦净的蜡,像树在雨林里沾过的晨露。再细看前边那尊木雕巨牛,深棕躯体纹理如粗犷岁月镌刻,牛角遒劲弯曲如老枝盘虬横生,鬃毛层叠逼真,背部隆起若磐石镇身。木雕匠人借木材的天然肌理,融雄浑于细腻,既显牛之勤恳坚韧,又展刀功古朴厚重,静立间似蓄力千钧,传递着传统工艺与文化精神的共鸣。再观这边,一匹奔腾欲飞的烈马,鬃毛像火焰似的翻卷,肌肉跟着跃动绷紧,木纹与雕工浑然一体。匠人的刀,如同笔,画出四蹄生风的架势,那马首昂扬的劲头,每处细节都透着野性和力量。马的眼里像燃着星火,马蹄像卷着疾风,透着冲破束缚的桀骜,让人看着就仿佛能听到嘶鸣一般。这一幕幕不停地敲打我的神经,这需要怎样的一种精神去塑造这些?往深处走,《大象运粮》的象耳扫过我的头,八米多高的亚洲象驮着粮垛,象脚踩着块黑陶板——展签上写着“陶板用黄河泥沙烧制,铭文为‘大禹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只有《十二生肖》群雕小了些,个个一米左右,生肖兔位列其中,背驮着个陶埙,兔耳上挂着根骨笛,展签上写着“骨笛用黄河鲤鱼骨仿制,陶埙复刻半坡遗址出土原件”。我伸手摸了下陶埙的孔,粗糙的陶面蹭着指腹,像是摸到了远古的风。
古人喻木雕为“天地入木”。意指匠人能依纹走刀,深浅随势,既留木脉肌理,复成万象,又可雕出仕女衣袂若随风动,瑞兽鬃毛根根生威。而文人则尤重意趣,谓之“方寸藏山河。”或雕松竹见骨,或刻寒梅传香,静木因刀生韵,如松涛穿径、幽泉漱石。这些形容,用在此处,皆不为过。我在这里流连忘返,忘记了时间,只想继续一睹风采。闭馆的铃声响起,展厅里慢慢空下来。
我坐在《镇河狮》前的长椅上,看夕阳把它的身影投在褐色的墙上——像黄河的浪,一波又一波涌向出口。此时,偌大的展馆静默着,因尚未正式开展,所以没有解说员。可谁又需要解说?也不需要解说,这些木头自己就会说话。它们说雨林的风,说黄河的浪,说二千年前的雷劈,说五千公里的颠簸,说匠人用斧凿在它们身上雕刻的痕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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