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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小事】甜杆往事(散文)


作者:赵声仁 举人,3656.1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1发表时间:2025-10-05 08:18:18
摘要:甜杆,是我们小时候对杆状可嚼、去皮后里边内肉含有甜汁植物的统称,包括玉米甜杆、高粱甜杆、蔗甘,村里小卖部春节售卖的从南方运过来的甘蔗,我们大抵也称为甜杆。甜杆,伴随着我的童年,调剂着我的童年生活。


   甜杆,是我们小时候对杆状可嚼、去皮后里边内肉含有甜汁植物的统称,包括玉米甜杆、高粱甜杆、蔗甘,村里小卖部春节售卖的从南方运过来的甘蔗,我们大抵也称为甜杆。甜杆,伴随着我的童年,调剂着我的童年生活。一提起甜杆,我就满口生津,味蕾蠢蠢欲动。
   吃得时间最长的是玉米甜杆。
   大片的玉米地,秸杆粗壮,叶子宽厚。每棵玉米秸杆的中央部位,大都挺着两个肥硕的玉米棒子。这样的玉米秸,没有什么甜味,不进入我们的视野。可以被我们砍下当甜杆咀嚼的,是那些发育不良的玉米秸杆。这样的秸杆,黄细瘦小,表面泛红,叶子狭窄稀松,长的玉米棒子也是又细又短,籽粒稀疏,基本搓不出几粒成熟的玉米。但这样的玉米秸杆,水分大,汁液甜。
   我们一起活动的,总是两三个人。有时是宝臣、小久,有时是小奎、东华。我们是同龄人,上下顶多差一岁。
   秋天的田野,丰盈多彩,魅力无穷。对我们小孩子,充满着诱惑。
   走在田间的土路上,满眼被绿色充斥着。有花生叶子的浅绿,有白薯秧子的深绿,更有成片玉米叶子层次不同的绿。尚有暖意的秋风,从玉米地、高粱地的上方吹过来,带着一股股清新的芳香,拂在我的脸上,从每个毛孔渗入我的五脏六腑,浑身觉得惬意,不由增添了走路的劲头。
   我们去割草,去放羊,我们去捡花生,刨白薯,拾柴禾,我们去捣田鼠窝。还有的时候,冒着被看青(护秋)的逮住的风险,去打高粱叶子,去割白薯秧子。这些,有的家人食用,有的喂猪喂羊。它们的吃食,大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们马不停蹄,我们满怀激情。
   累了,渴了,饿了,我们就钻进玉米地,找玉米甜杆。见到目标,我们就眼前一亮,或用手撅,或用镰刀砍,有了四五根了,就夹在胳肢窝里,钻出玉米地,找个阴凉地界,坐下嚼甜杆。我们手牙结合,包去外皮,留下嫩绿的茎杆,叭叽叭叽咀嚼起来,挤出汁液,咽进腹中,再吐出咀嚼后的渣子。十几分钟的光景,就报销了几根甜杆,解渴解饿,肚子显得充实多了。
   这是土地的馈赠,年年源源不断地供给我们。
   嚼玉米甜杆,是有风险的。有很多时候,包皮时,不小心,就把嘴割出血,血水和甜汁一块咽进肚里。还有的时候,嘴角长出马嚼子疮,张嘴就疼。是吃多上火了,还是细菌感染?不得而知。但渴了,饿了,我们还要继续。
   找甜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大片玉米地里,甜杆并不多。在地里钻好半天,才能找到几棵。虽说已是秋天,但玉米地里密不透风,显得闷热。玉米叶子的边沿,长满了小小的锯齿,把我们的脸上、身上,刮出一道道红红的印子,被汗水一浸,一阵阵地疼痛。
   但嚼上甜杆,我们就忘记了这些痛苦。
   直至现在,我也不明白,同样的点种施肥,为什么长出这样的不良秸杆,而这样的秸杆,又为什么是甜甜的呢?
  
   二
   可以大面积享受的,是高粱甜杆。忘记是几岁的时候,生产队里的土地里,出现了大片的高粱。这种高粱,种植密集,行距株距不过几寸;秸杆矮小,不及我们知道的大高粱的一半;但高粱穗多,大大小小的高粱穗,火把一样,燃烧在土地里。
   很快,我们就知道了,这是一种杂交品种,叫多穗高粱,产量高,但打出来的高粱米,做成米饭,坚硬如同枪沙,不好下咽,熬出粥来也不粘乎,还有些发涩。但让我们兴奋地是,它们的秸杆,都是甜的,都可以吃。
   我们就一时放弃了去玉米地,想吃甜杆了,就钻进杂交高粱地里。
   高粱甜杆,和玉米甜杆有很大的不同。一则是高粱甜杆更甜一些,但只限于中间一节,要掐头去尾;二则,高粱甜杆发干,汁液少,还有些涩。
   因为种植的密集,随便从里边砍下几根,都不大会影响产量,所以看青的并不管我们,任凭我们去吃。到了高粱地里边,我们只要找几根粗壮的就可以了。秸杆越粗,汁液越多。
   也许是杂交高粱米太不受人们欢迎了吧,这种高粱种了二三年,就停止播种了。后来再没有看到这个品种,当然,也就再没有吃到这种高粱甜杆了。
   多少有些遗憾,毕竟是一种来自土地的有甜味的记忆。
  
   三
   最好吃,家里受益最大的,要属父亲种植的一种正宗的甜杆,我们叫蔗甘。蔗甘,和南方生产的甘蔗不是一个品种,长相也大不一样。两个字掉换了一下位置,可能是以示区别。后来,也干脆都叫甜杆了。
   房前屋后,种瓜种豆。应该有两个含义,一是说种植窝瓜扁豆这类蔬菜,不占用成片的土地,二是说,在农村,四海无闲地,没有一处不种上粮食蔬菜的。我家的甜杆,父亲也没有占用院子的正经地方,而是选择了北院西侧院墙旁边。
   北院的一节院墙,是板打墙,不高。这年春天,父亲在墙下边刨出一条四米长的土沟,施肥,撒种,浇水,埋土,就种下了我对甜杆的希望。我记得,甜杆的种子是红色的,麦粒大小。
   父亲说:“到了秋天,你就可以吃甜杆了。”
   每天出去上学、割草,都走北院,每天我都可以看到甜杆的生长情况。五天左右的时间吧,墙跟下拱出了密集的绿色小苗,每一株小苗都是两个叶片。几天后,小苗长高,一寸,两寸……叶片增多,三片,四片……懂得我的心思一般,很是可爱。
   跟着父亲浇菜看畦时,我就时常把水领进这条沟里,让它们喝足喝够,盼望它们快快长大。
   果然,它们长得很快。到矮墙的一半高时,开始拔节,尔后,迅速长高,连续拔节,一天一个高度,一天一个模样。我还从来没有像关注甜杆生长一样地关注过任何植物。我觉得很神奇,在房子的背阴之下,在土墙的压迫之中,这一沟植物,就这样义无反顾地生长,长得这样迅速,长得这样倔强,奔向空中,奔向太阳,如同胸怀着融入霞光的理想。
   甜杆的长相如同高粱,但比高粱粗壮,比高粱高挑,抽出的茎形,修长美观。它们的节很长,一节一片翠绿的叶片。
   长到草房高的时候,顶部抽出长长的节茎,随即长出穗子,穗子开始抱成一团,接着舒展散开,好像一个绿色的红缨枪。中秋的风吹来的时候,穗子完全变红了,如同一把把火炬,在蓝色的空中燃烧。这是院子里的一道空前的奇景,从墙外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
   收获的时机成熟了。根系发达,根部粗壮,用镰刀割不动,父亲带着我,就用大镐一棵棵刨断,又用菜刀将每根断成四节,堆在草房后边阴凉处。
   我是郑重其事地来咀嚼父亲亲手种植、我几次浇灌、每天看着长大的甜杆的。虽然粗细不等,但每根都茎直节长,皮薄肉脆,咬一口,汁浓味重,纤维细,渣子少,好嚼易咽,比几年里我常吃的玉米甜杆、高粱甜杆口感强多了。上中下不同位置,口感味道不同,根部水分最大,甜度差些;顶部最甜,水分显少,发干;中部最好,水分、甜度、口感都好,是最受欢迎的部位。
   我咀嚼着甜杆,眼看着父亲。我深深地感谢父亲:他怎么想起给我种种植甜杆呢,这是在哪里找来的种子?
   仅一沟甜杆,就收成了二百多斤。家里人,是吃不了的。按照父亲的吩咐,我分了三部分,一部分给宝臣、小久、小奎、东华等我们一块吃玉米甜杆的小朋友送去;一部分捆好,放在阴凉处,等待入冬菜窖挖好,储存起来,一天天吃;一部分由我到市里去卖,给家里换回油盐酱醋的钱。
   自此,我就开始卖甜杆。都是去市里。用帆布口袋装上百十根断好的各部位甜杆,拴在自行车后衣架上,我就出发了。为了引人注意,口袋口,露出几根长长的甜杆。开滦自建工房、东联合工房、城子庄、雷庄子、启新工房等,都有我卖甜杆留下的脚步。
   “甜杆嘞,又甜又脆的大甜杆嘞!”
   “好吃不贵的大甜杆嘞!”
   我高亢的叫卖声,回荡在各个工房。
   中间的两角一根,根部的一角五分一根,顶部的一角一根。好的时候,一次能卖上六七块钱,不好卖的时候,也能卖上三四块钱。剩下太多了,就五分一根处理。直至冬天了,顶着寒风,我还去卖甜杆,这一年,我出去卖了有十来次,给家里卖了有四十多元钱。
   面对一拨拨市里的小朋友,我不知从哪里来的那样大的胆子,没有害怕,没有腼腆。
   从菜窖里储存的甜杆,一直吃到春节。
   从这年开始,大概种了三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没有再种。
   热带、亚热带生产的那种紫黑色的甘蔗,我也吃过,但那是奢侈品了。一年里,也不过能吃上一两次,是在市里工作的舅舅、姑表兄给父母拜年时,特意给我买来的。冬天,去市里卖土豆时,看见市里的小朋友在自家门口,咀嚼甘蔗,吸溜吸溜地咽着甜甜的汁液,吐出一口一口渣子时,我很馋,很羡慕,就想起每年秋天,在田野里吃玉米甜杆和高粱甜杆的情景,嘴里就感觉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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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甜杆,这一看似平凡无奇、实则充盈着大地馈赠的植物,在作者细腻而深情的笔触下,被赋予了超越味觉之上的情感重量与时代温度。文章以“玉米甜杆—高粱甜杆—蔗甘”三种作物为明线,串联起从“偷吃”到“自种”、从“自给”到“叫卖”的完整生命体验;又以“童年伙伴—父亲—城市顾客”三重人际关系为暗线,勾勒出乡村少年在物质匮乏年代里,如何凭借土地的慷慨与亲情的庇护,完成对世界最初的认知与拥抱。作者并未回避贫穷与疼痛:玉米叶划出的血痕、嘴角溃烂的“马嚼子疮”、寒风中的叫卖,皆成为“甜”的对位,反衬出苦尽甘来的生命韧性。而父亲手植的一沟蔗甘,则如一道温暖的光束,照亮了“我”与外部市场首次交锋的羞涩与勇气,也照亮了乡村少年对“价值”“交换”“尊严”的朦胧觉醒。文章语言质朴,却处处闪着诗性的鳞光:玉米地“密不透风”的闷热、穗子“如同火炬在空中燃烧”的炽烈、叫卖声“回荡在各个工房”的昂扬,皆将感官记忆升华为集体记忆,将私人经验沉淀为一代人的“共情标本”。在消费升级、甜味触手可及的当下,重读“甜杆往事”,不仅是一次对土地与亲情的回眸,更是一次对“幸福”本义的重新校准——原来最动人的甜,并非糖分,而是人与土地、人与亲人、人与自我之间,那份纯粹而笃定的“彼此成全”。佳作力荐赏阅,感谢赐稿晓荷!【晓荷编辑:芹芹森】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5100500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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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芹芹森        2025-10-05 08:19:31
  以“甜”为眼,写尽土地深情与成长隐痛;三节递进,由偷吃到自种再到叫卖,味觉记忆升华为生命教育。父亲一沟蔗甘,点亮乡村少年初识世界的羞涩与勇气,最质朴的糖分,酿出最动人的乡愁。一篇很有共鸣之情的乡土散文,值得细细品读!
2 楼        文友:芹芹森        2025-10-05 08:20:18
  为老师点赞、敬茶献花!祝老师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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