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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月】在云端行走的护林员(散文)


作者:鸿狮 布衣,252.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9发表时间:2025-10-05 15:43:28

起伏山麓中,薄雾缭绕的林间,三间石板当瓦、石灰泥墙的小屋,有如在云端。
   这是世界的一个角落--安顺平坝区凤凰岭楠竹林,也是罗普红的居所---一个由阳光和阴翳形成对比的地方,在这里,即使在最炎热的天也是幽暗而清凉。
   1993年,罗普红入赘到护林员黄悦光家,对岳父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巡林满带迷惘,吃晚饭时,他禁不住问岳父:“为几十元的工资,值得吗?”“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再苦也值。”岳父一边讲,一边用拳头在餐桌上敲击着,那些关于林的模糊轮廓的话,罗普红不屑一顾,只琢磨自己的心事,他可以筹划和设计未来,不想在一座死气沉沉的林中生活一辈子,前景暗淡,没有一点希望。
   没人有资格去粉碎一个人的信仰。岳父对山林的信念,顶着当顶的太阳,滴血的眼逼视偷盗林木者的贪婪,挺直完成了自己的一生,基于这种生命形态的呼唤,牵引着罗普红留了下来。2003年,他加入护林工作,靠每月微博的收入和妻子艰难生活下来,一留就是20年。
   和岳父一样,他远离尘嚣,带着干粮,跑很远的山路。隆冬大雪封山,积雪铺满森林,压在树枝,也压在了他心上,他一路艰难地走,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雪很快冻透了他那件外套,又湿又冷的双脚让他颤抖,他那迟钝的感觉已在逐渐消失,肚子开始闹着要吃东西,他记得自己从早晨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玉米粥,而带的干粮硬得像石块,他惧怕自己死去,现实是他不能生火,在恐惧中,他脑中突地转出儿子和女儿,他曾三番五次说要带他们去海南看大海,去北京登长城,但到现在儿子当兵,女儿工作,这个承诺永远只是一个梦,一想起这些,他心里就因内疚而感到自责。
   三月寒意渐退,透出丝丝的暖意,粉红的桃花绽放,碧绿的林海一发葱绿。饥渴的土地等待人们撒下种子,而罗普红所关注的,是这片让他放不下的林。他取下弯刀和一个蛇皮口袋,行在5000余亩的林间小路上,寂静的林中,只有柔软泥土上的沉闷脚步声,一个来回10个小时,如以每天70公里计算,他已走了地球数圈。
   他被派到这里巡护,用法规教育村民,例如,不能带火进山,不能在林区吸烟。他的眼睛机警,像一直生活在危险中,不敢有一点疏忽大意。清明,对上山挂青的人做宣传,不许点蜡烛,燃炮,或搞烧烤,而这些,没少遭人白眼。当发现进山挂青的人时,他会用一个个嘶破的嗓音叫喊:“林区禁止用火,快灭掉!”没人会去理会,更没人会想到问题的严重性,对他总是冲满敌意。那些冒险者为的是延续风俗,有的见他来则要和他理论一番,那种气氛,就像看着一根点燃的导火线慢慢向一桶炸药烧去的紧张,他可不愿意就此丢下不管,他知道,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危险,要是一旦失去控制,灾难就可能随时发生。
   他厌倦无穷无尽的解说,无穷无尽地奔来跑去的阻止,这是一种多么孤独的感受,可是他生成的那个忠实于自己的本性不允许的精神懈怠。因此,在阻止的时候,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说,并想方设法让人们去理解这样的正确性。和所有护林员一样,每次听到人们的辱骂,或强烈不满的推搡时都会气炸了肺。要是别人轻蔑地嘲笑他的一生他会不予理睬,但面对可能造成的灾害,他的眼里从不流露出躲闪的神色。他的恐惧,缘于一种无法避免又势不可当的压力的紧张心情。当人声消失,罗普红会在蜡烛燃烧的气味中查看烟火,确认火灭后才又赶往下一地。无论你信不信,他愿拿命换这些树。
   2008那年,百年不遇的雪凝灾害席卷了整个中国南方地区,也席卷了凤凰岭。狂风刮得窗玻璃发出嘎嘎的响声,在房屋周围狂暴呼喊着,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因为它意味着死亡。屋里的灯将零碎的金黄的光影投射在黑暗的墙壁上,罗普红暗自祈祷,他希望有个人,无论什么人,能跟他一起去帮助那些可怜的折断的大树。“外面雪下得很大,我得去看看”。他取下外衣走出去,“冒着这样大的雪,你可不能去。”妻拦在门外,“反正,不准去。你这一整天也累得够呛了,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办?”“如果我一直待在自己家里,我怎么对得起这份工作?没事,我只是去查看一下就回来。”罗普红边说,边朝着林子走去。
   妻子是本地人,她把整个身心毫无保留地给了这个家,她经营林地前的一块菜地,养育了两个儿女。另还养着一些鸡、鸭,完全靠屋前养禽来解善生活,赶集时也带些农产品以物换物,她一直是他坚定的支持者。她已经够难过的了,尽管如此,她从来没有对罗普红发过脾气,这不仅因为这是他的职责,还有的是传承。
   折断的大树,倒地的楠竹,让罗普红心痛不已。但人远比雪灾可怕。一伙木材老板以收购被凝冻压断的树子为名,乱砍滥伐尚未压断的大树,扬言放一车给500元“感谢费”,如果他愿意,他是完全可以弄到那笔钱的,但他想到党员宣誓忠诚的情景,想到自己在林中浑身湿透、牙关打颤的坚守。那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亮后,太阳从东边青松后面升起,他从破床上起身,坐在窗口,看见了林地,还有远处的山,一切都是那么清新、宁静,碧绿,他一看见林,痛苦的心就感到一丝安慰。
   那伙木材老板信誓旦旦,“我可以每车给你五百元。”他们本以为用钱就可以对罗普红十拿九稳了,“噢”罗普红坚定地说,“我缺钱,但不缺良心,不缺责任。”“别太较真,罗普红,你要这样,明天就叫你下课。”那些人放低声音说。这话比挖苦还要难听。由于愤怒,罗普红那颗急速蹦跳的心似乎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他憎恨这些为了利益损毁林地的人,对于任何威胁他都毫不畏惧,惟独那片受灾的林,像抽打在他身上一样的疼,让他惋惜不已。
   巡林工作单调乏味,没有马,更没有车,只能靠走。茂密的松树枝叶交错,长长的林荫路变成了阴暗的甬道。一进甬道,家人望不见他,他也望不见家人,很快地,他就隐没在树叶茂密的林中,专注地,什么也不记得了。
   沿山路而巡,这里没有家里的那种欢乐气氛,没有漂亮的民房,在高山峡谷上,他总是朝向家的方向,穿越一条条洋肠小道,幻想家的火炉,温暖,馨香的饭菜。要是三伏天,蝉声鸣躁,太阳晒得人蔫头蔫脑时,他会想到那家中摆放在桌上的茶罐,一口气能让他喝个饱。
   杂草丛生的小径,是他与岳父踩出来的,抑或是他用刀劈砍出来的,这里光线暗淡,充满蚊虫。当那些讨厌的山蚊子向他发动进攻时,他只能挥着叶片挥打,对那些狠命地死咬成的肿块不停地咬着嘴唇搔挠。过度劳累在折磨他,因此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来休息,依在树下他打个盹。他梦到林地旁升起一片隐隐的火光,那火光愈来愈亮,黑暗的天空先是粉红,随即变成深红,接着她看见一条巨大的火舌从树顶上蹿起,高高地升到半空中。他猛地跳起来,原来是一条柔软的蛇悄无声息圈在他身上,他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至今想起都能让他不寒而粟、毛骨耸然。
   他喜欢下雨,也不喜下雨,有雨火灾隐患就少,但林地的泥能齐脚踝,他的鞋陷在里面像被胶粘住似的,一拔脚鞋就掉了,这让他的巡林变得更糟,他已记不清一年自己要换多少双鞋。他本可领略林场的花香鸟语,可是今天早晨他无暇欣赏旭日蓝天,心头只有一个想法:“但愿老天天天下雨,”尽管有疲困和艰难,但能让他心里升起希望,有雨,上坟烧纸燃起来的几率很少,而且放火烧草的人也少。
   现在,村里的商店和盖起来的建筑庄严而堂皇。村人觉得他真的太傻,一片林就剥夺了他一生中20年光阴,他却还在为它而战。但所有言语未能影响罗普红那恬静的眼神,任何狂风暴雨也没能打乱他内心的平静。他的生活,激荡着一股振奋的激流,比起华丽宽敞的住房来说,不知好多少,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并不像当初想的那样沉闷无聊,是的,林是他的力量和源泉,他从他的信念中得到收获,这不是他喜欢发表神谕式的讲话,至少到去年为止,他所巡的林未受到一次火灾,这才是他引以为豪的事。
   太阳在群山后面汹涌的红霞中缓缓降落,世界已在幽暗的暮色中渐渐模糊,罗普红的衣袂在风中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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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安顺平坝区凤凰岭楠竹林的云雾深处,罗普红用 20 年巡林路,走出了一段关于坚守的动人故事。从最初对岳父护林信念的不屑,到接过责任成为山林的守护者,他在严寒酷暑、威胁误解中,用脚步丈量 5000 余亩林地,用坚守抵御火灾隐患与利益诱惑。他只有大雪封山时冻透的双脚、被人白眼时的孤独、面对威胁时的坚定。妻子的支持、对子孙后代的牵挂,以及对这片林海深沉的爱,让他在单调乏味的巡林路上从未停歇。如今,当村里的建筑愈发堂皇,罗普红依然守着林间小屋与初心。他用 20 年 “零火灾” 的成绩,诠释了 “护林不是钱的问题,是子孙后代的大事” 的深刻内涵。这份在平凡中坚守的责任与热爱,如同楠竹林里的阳光,穿透阴翳,照亮了人与自然共生的美好未来。一篇写实又深情的文字,推荐欣赏。【编辑:快乐永远】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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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快乐永远        2025-10-05 16:30:43
  这一篇写得条理清楚,且满带着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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