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遇见就是美丽(散文)
听说广东有很多发展机会,我新奇、兴奋,于是丢下工作只身去了广东。站在那里,陌生的城市,如潮的人群,叽哩哇拉的广东土语,闷热的天,一只水桶,一双拖鞋,整日里冲不完的凉,寂寞、单调乏味的日子让人无法忍受,于是决定回家。
广东的最后一晚,对于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我来说,脸上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欣喜,看着大都市里的万家灯火,却难点燃来时的激情,此时的心,只想逃离这个城市,回到久别的家,我高价买了火车票,当晚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将所有的一切丢在广州,丢在了那个车站。
走进车箱,找到自己的座位,那是一个三人一排的硬座,车箱里人山人海,像是一个吵闹的酒会,过道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就连座位下也有人不惜跻身而睡。一声长啼,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高楼和灯光慢慢滑下后方,“广州,再见。”我轻声在心里说。
此时的天开始变冷,窗外飞快闪过的影,有如一头头奔跑中的灰色怪兽,被车轮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车箱里,相识不相识的凑在一块说起了话,我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处在一个陌生的境地,我总是沉默以待。归心似箭的心情,漫长的回家路。身处一个陌生之地,我只能拿出《读者》来打发时间。
我是在那个车箱里遇见她的。当我正在看书时,有人挤了进来,我旁边本坐着两个女孩,突然挤进一个留着长发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我瞪了他一眼,眼神很冷,然后轻划开包,露出从鞋材厂里带出的一把刀来,那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我自不去理会他,收回目光,自顾自地看书。
我的手臂被人轻碰了一下,抬起头来,一个女孩向我递来一个橙子,我不自觉地打量她,长长的披肩发,鹅长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正对着我笑,她的年龄和我相仿。
“吃个橙子。”她笑着递过橙来。她坐在三个位子的中间,而我紧挨着她也紧靠着窗户。
我摇着头:“谢谢,我不吃水果。”我的警惕让我生硬地回绝了她的好意。
火车一直在黑夜里行走,除了看书,我只能对着窗外的漆黑发呆,外面的风景我是看不到的,也没有心情去看。
“你也唱歌?”她指着我挂在窗上的那把红棉吉他。
“不是,买来送人的。”我的话僵且硬。
“能让我弹一下吗?”
“你弹吧!”我极不情愿地取下吉他递给她。
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往下一拔,轻快的律音在她的指尖里起落,柔美的歌词从她的嘴里轻越而出。“好美的声音。”我在心里暗自称赞,脸上却不作一点痕迹。
一曲清心的乐律后,拥挤的车箱里似乎一下静了下来,仿佛大家都停止了讲话,在用心地听她的弹唱。她把吉他递给我,“好听吗?”她有些羞涩地问。
“好听。”我还是板着脸。
“你是哪里人?”她一脸的兴奋。
“嗯,贵州安顺的,黄果树大瀑布的故乡,你呢?”因为安顺少有人知,而黄果树大瀑布是中国闻名,黄果树大瀑布又是安顺人的骄傲,所以我如是说。
“四川的。”我早已经猜到,从她的相貌以及她的口语。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你一个人来广州?是来出差?”她好奇着。
“嗯,一个人,我来打工,你呢?”
“我也是来打工的,在广州呆了三年,这次是三年来第一次回家。”她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她或许在想念家人,兴喜对广州这个大都市还带着梦幻。
等回过神来她又接着问:“你在广州做什么工作?”
“我不在广州,在东莞,在一家鞋材厂当了一个月的厨房总管。”我说。
“嗯,挺不错!我唱歌,跑场子,每天到处跑。”
“收入不低吧!”我有些惊奇。
“是不低,每一场收入都不一样,有五十,一百的,也有一百五的,只是要不停地到处跑,挺累。”她显出很累很疲倦的样子。
她又从袋里拿出一个橙子,慢慢地剥开,然后递给我,“吃吧!”我尴尬地接过橙子。
我们放松了戒备,轻松地谈了起来,其实是我一直在听,她在说,说她的家乡,说她在广州的经历。窗外的风很大,但车厢里的气氛已不再那么冷。
车上沉睡的旅客不时地发出鼾声,加上气味难闻的汗臭脚臭,似乎这一切再不能再影响我们,我们就这样一直坐着聊天,我听着她的经历,仿佛在听一个传奇,我想着我在广东的际遇,也骄傲地把我在东莞厂子里发生的事讲给她听,讲认识的河南朋友给我偷日本狼皮做鞋,讲我一个人吓跑了十多个保安的事。她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一直在追问,后来呢?
我们边聊边吃她拿出的诸如饼干呀鱼皮花生等零食。我把随身带着的影册拿给她,“你好帅,景也很漂亮。”我又拿出我在东莞写的日记递给她:“这是我给女友每天写的。”她翻了几页说:“嗯,你的日记写得挺好,字也挺漂亮,要是有人也能像你一样给我每天写日记,那该有多好。”
“我就是为了她一个月没有给我写信,才决定回家的。”她的话触动了我的心弦。
“我也很想家里人,一个女孩长期在外奔波,家里人很担心,所以才想到回家的,嗯,还是家里好。”她又重新陷入了沉思。
“你这次回去后还回来吗?”我问。
“不回了,在广州我也赚了些钱,我想在我们那个县城开家酒吧,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她看着我:“你会来看我吗?”
“会。”我很肯定地说。“我一直想去四川玩。”
“你一定要来,我带你到处去走一走,我们那个小县城挺漂亮的,东西也挺好吃,我带你去吃一家最好吃的。”
“嗯,过完年我就去。”我说。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来,在上面写了她的名字和地址,然后递给我,“你一定要来。”她幽幽地对着我说。
到长沙已经是凌晨四点,天气异常的冷,地下也已结了冰,我们下车,到一家旅馆坐着等转车,她紧挨着我坐,突然起身,把行旅箱丢给我就跑了,等回来,手里捧着两盒方便面,一盒递给我。
“给你的,吃一碗面就分手了。”她含笑地看着我。
“干脆离过年还早,你就和我一起去四川玩一下,然后再回家,反正家中又没什么大事。”
“不用了,过完年我去看你,到时你不要不认识我就是了。”我笑着说。
在车上无聊的时间很长,而此时却是那么的短,似乎还有很多的话还没说完,列车员通知说准备上车了,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就这样的短短相聚了十多个小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真的有些不舍。
她站起身来,伸开双手说:“就要分手了,拥抱一下。”
我站起身来,她紧紧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她暧暧的身体,就在那个寒冷的天。我闻着她的体香,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是啊!还有很多的话想说,但又如何能说得完,就像这个黑夜一样,长而无语。
“好啦,我等着你来看我噢。”她边走边回过头来向我挥手,拉着行旅箱的身影和着那一堆人群消失在黑夜里。
很多年过去了,她留下的地址我已经不知存放在哪了,她的名字我也已经忘记,但那甜甜的笑脸会不时的勾起我的记忆。
人生就这样,相遇别离,你不知在下一站会遇见谁,但遇见就是一种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