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头
　　
　　 爬上山坡，再往上，都叫巅峰
　　 小鸟的喙啄着白云
　　 我在白云之下，想接住一朵云粒
　　
　　 挥舞斧子，劈向一棵树
　　 树的年轮在木屑里翻飞
　　 木屑落地的瞬间，定义我挥出的力量
　　
　　 树木在山坡上，我在树木旁
　　 根部凹陷的牙口雪白
　　 一分分深入树木的心脏
　　 在推测树倒下的方向
　　
　　 我必须仰着头，不断地观察
　　 每一枝丫上颤动的叶片
　　 透着凛冽，透着危险
　　 我在树倒下的瞬间必须逃离
　　 与一块安全相依偎
　　
　　 树枝倾斜，向着下方
　　 沿着牙口缩小的刀伤
　　 我必须在牙口的背面补刀
　　
　　 树木轰然倒地，树尖朝着山坡而下
　　 折断的树枝深深扎进泥土
　　 此刻，一副明亮的画面
　　 在脚丫站立的位置发光
　　
　　 以什么宣示力量
　　 至今我们还在旗帜上
　　 绣着斧头的影像
　　
　　 ◎镰刀
　　
　　 父亲的手在离开锄头之后触摸到磨刀石的存在
　　 月光是透过许多棵树落进院子的
　　 磨刀石上的水渍研磨着石头矮下去的浑浊
　　 镰刀来来回回，举起银色
　　 安静一个夏季的风吹过山岗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前腿弓后腿蹬
　　 眼前的麦穗在朝阳下躺满地
　　 影子与秸秆的夹角，就是父亲刻画的弧度
　　
　　 我也弓着身子，低下的眸子里
　　 一株株麦在倒下
　　 整齐划一的麦捆列着队在等待阳光的检阅
　　 我累了的时候也会蜷成一捆麦捆
　　 倒在麦茬的世界里
　　
　　 镰刀划过一次地面，麦茬就开始壮大
　　 当最后一株麦穗倒地的时候
　　 我和夕阳一起落进那眼深井
　　 星星睡在井里，我睡在井口外
　　 沿着镰刀的锋口，倒成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上的弦月
　　 麦地的镰刀
　　 拉长了时光的长度，和缱绻的温情
　　
　　 ◎碌碡
　　
　　 沿着碾麦场转圈的时候
　　 树枝上的小鸟叫了一遍又一遍
　　 石匠在碌碡上留下的棱骨与沟壑
　　 粉碎了桔杆，粉碎了麦芒
　　 也粉碎了碌碡属于大山的清梦
　　
　　 我捡起一堆石头，想阻挡热烈的阳光
　　 每到这时，天空显得过于宁静
　　 只有一个人的寂寞在对望燃烧
　　
　　 风从甬道驶来，吹响满山的树叶
　　 雨水从山的缝隙流过时
　　 带走每一粒尘
　　
　　 碌碡沿着太阳的弧线画着圈
　　 圈住金黄的五月
　　 圈住漫山遍野的坡地倒下的麦浪
　　
　　 坚硬却以浑圆展现
　　 以为时光的逻辑就是
　　 循环往复——谁找到了时光里的方案
　　
　　 ◎犁耙
　　
　　 绳子绷紧的时候，犁耙开始深入泥土
　　 牛蹄踩出的蹄印在翻越的土层中
　　 无影无踪，在牛回眸的眼域里
　　
　　 犁耙只为泥土而诞生
　　 铧就镶嵌在犁耙的坎肩上
　　 就像牛的蹄印永远埋在泥土里那样
　　
　　 一粒粒种子落进脚窝里
　　 乘着余温，收藏水分，膨胀自己
　　 一只手扶着犁耙的父亲甩响皮鞭
　　 满树的蝉在吱吱呀呀吟唱
　　
　　 阳光在升起和落下之间，就像我们活着的行程
　　 扶着犁耙，自古及今，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原创于2025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