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韵·情】开端(小小说)
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里,我正在厨房做饭,从水池底下突然窜出一个两尺多长,通体雪白毛色的白鼬来,这只白鼬它长得真好看,我爱怜它,恐怕被儿子发现会伤到它,忙对它说:“你出来干什么?快点儿回去。”这只白鼬竟然不怕我,朝我抖了抖浑身毛,仰起头看了我一眼,又钻回了储藏门里不见了。突然,我被自己这奇怪的梦儿惊醒,再也睡不着,我走进另一个难忘的场景。
那是一九七二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的哥哥在马婶家玩牌,我在一旁看着。牌局刚开始不久,马婶突然脸色一变,朝三叔、四叔喊道:“快!去把鸡窝门堵上!”
哥哥看了眼窗外亮堂的天,笑道:“婶子,这才几点?天黑还早呢!”可话音未落,三叔和四叔对视一眼,齐声低呼:“不好!”
“不好,是它来了!”哥哥瞬间明白过来,急忙对三叔说:“快去喊马叔!”但话未说完,马婶手中的牌已哗啦散落一炕。她双手拍腿,带着哭腔唱嚷起来:“你们好狠的心……我爹妈、兄妹六个,全被你们害死了!皮扒了换钱,肉扔进河里喂鱼……”
这时四叔已把马叔拽回家。马叔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见状愣住:“不可能!那一窝黄皮子我明明打干净了,怎么还有?”随即厉声吩咐四叔:“快找根针来!”此时的马婶不再哭唱,只直勾勾瞪着马叔,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马叔一个箭步上前,和两个弟弟合力将挣扎的马婶按倒在炕。他接过四叔递来的针,对准马婶唇上“人中穴”猛扎下去——
一声尖厉的惨叫撕裂空气,那声音完全不似马婶本人,反倒像某种野兽的哀嚎。
马叔抹了把汗,冲三叔四叔吼:“还愣着干啥?快去外面找!别弄死它!”哥哥低声问三叔:“找什么?”四叔凑近耳语:“我嫂子这是被黄皮子附体了!得找到它的真身!”我听后好奇地往门口凑,却被马叔喝止:“姑娘家别掺和!”只得缩回墙角偷看。
此时马婶已瘫坐起来,眼神空洞,抽泣着看向马叔。马叔逼问:“你家在哪儿?”马婶(实为附体者)咬牙切齿:“我不说!你心黑手辣,杀我全家六口……今天就是来报仇的!”
“报仇?看我先弄死你!”马叔冷笑,“你的窝不就在老于家仓房的咸菜缸旁?一身大酱味瞒不了人!”
马婶突然拍炕哭喊:“我家就剩我一个了!今天只是闹一闹,气消就走……”
“轻巧!你附在人身上,她得病一礼拜!痴痴傻傻半个月才能缓过来!”马叔越说越怒,“你们屡次来祸害,偷鸡喝血,还不许人骂?我家就指望那几个蛋过日子!”正说着,三叔他们空手回来:“百步内啥也没找到!”
“去老于家咸菜缸旁搜!”马叔下令。三叔转身冲出去,不久真拎回一只一尺多长的黄鼬:黄毛黑眼,长尾垂地,不挣扎也不叫,只滴溜溜转着眼珠看人。
“哥,不能放!放了它还来害嫂子!”四叔递上麻绳要勒死它。马婶顿时哭求:“饶了我吧,再不敢来了!”四叔刚要套绳,马婶猛地窜到墙角抱头喊:“不敢了!真不敢了!”四叔啐道:“这东西反复无常,信不得!”马叔却摆摆手,夺过针抵近黄鼬左眼:“今天留你一条命,但若再来,必弄死你!”
黄鼬眼中竟滚下血珠,浑身颤抖。马叔终是心软,收针吼道:“三弟,把它放了!”
四叔不解:“好不容易抓到,为啥放虎归山?”马叔叹气:“它控制着你嫂子的神经,真弄死它,你嫂子也好不了……”说罢转身抱住昏睡的马婶,眼泪直落:“这又得缓多少天啊!”
三叔愤愤不平:“就该打死它!”
马叔没有立刻回答三弟愤愤不平的话,他望着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似乎看了什么。良久,他转过身:“弄死它?今天弄死这一个,明天呢?根源不在这儿……”
“咱们以前,总觉得它们是祸害,偷鸡,搅得人不安宁,见了就往死里打。可你瞧瞧,这怨气,能打得完的吗?今天这事儿,是它的报复,又何尝不是咱们自己种下的因?”
“对不起,一切都放下吧!”说完这句,马叔低下头静默了片刻。
几天后,马婶渐渐好转,虽然身子还虚,但眼神恢复了清明。马叔不再像以前那样见到黄鼬就喊打喊杀,有时甚至在院子角落撒一点剩饭,念叨着:“各自相安无事就好。”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他家的小鸡再也没被祸害过。
据说,夏夜乘凉,偶尔还能看到一道黄色的身影敏捷地掠过墙头,却从不近人……
再谢老师有这高超见解。
梦境是回忆的开端:故事“我”的一个怪梦开始,这个梦是开启尘封记忆的钥匙。回忆是故事的主体:主体部分是1972年夏天发生在马婶家的往事。
和解是新的开端:马叔最终的反思与改变,为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找到了一个新的、向善的可能。
这个故事不仅是讲述一个灵异的“附体”事件,更是在探讨仇恨的根源与和解的起点。马叔最后的醒悟一“今天这事儿,是它的报复,又何尝不是咱们自己种下的因”一正是对“开端”这一主题的深刻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