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棉被(散文)
一周前北京开始下雨,连续的降雨让天气骤然冷了下来。
“晚上睡觉要盖棉被了,记得盖棉被。”哥打来视频嘱咐我道。声音穿过屏幕,带着熟悉的关切。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而我的心里却因这句话泛起暖意。
棉被是哥做的,新里新面新棉花。还记得母亲在世时,我们一家人的棉被都是母亲亲力亲为。换季季节,母亲都会提前拆洗被褥。给我们一家人准备好一套舒服的被褥。母亲非常讲卫生,即使家里每个人的棉被都有被罩,被子一年也会拆洗一次。床上用品,每两周都要清洗一次。她常说:“被子要常晒,把阳光的味道收进去,盖着才暖和。”
“东西没盖坏,都洗坏了。”奶奶每次看到母亲洗家里的床单,被罩床上的用品都会这样说。奶奶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实际上她也是个穷讲究人,她也喜欢干净,而且有严重的洁癖。那时我家还没有洗衣机,家里有个超大的大铁皮盆,还有个集市上买来的木头的搓衣板,母亲休息在家泡上洗衣液开始一盆一盆的搓洗。洗完之后挂满整个院落。
第一次接触羽绒被,是三姑那年来我家。那天,母亲看三姑来了,急忙给她翻出家里柜子里一床新被褥,结果三姑晚上睡觉盖的时候,却把被子反过来盖,意思很明显,她嫌脏。第二天一早,她就领着我去了市里商场买来了羽绒被。那时候我崇拜三姑,觉得三姑是县里大剧团的名角,穿着讲究,属于城里人,觉得看她哪都好。所以,当她回来把那床新被褥扔给母亲说,她盖不惯这种农家的硬被子。我竟然还觉得三姑有出息,够硬气。
“你不是农家子弟吗?穷讲究!”奶奶怒斥三姑。三姑对于奶奶的怒斥理都不理,“咣当”一声关上了她住的房门。
三姑买回来的羽绒被是粉色的,摸着松软软的。买回当天,三姑让我洗过手才允许我摸。趁三姑不在屋的时候,我曾偷着钻进去盖了一下,轻飘飘的就像在云里一样晕乎乎的。我微闭上眼睛躺在被窝里,感觉除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之外没觉得有啥温暖感。三姑这时正好进屋看见了,她一把掀开被子对我吼道:“出来!这种被是你盖的吗?”她连推带嚷把我赶了出去。
哥看我被轰了出来,凑过来偷偷问我:“盖羽绒被啥感觉?是不是特别舒服。”我没好气地对他狠狠嚷道:“没感觉!一股子臭味!”那一刻,我对三姑的好感没有了,她在我心中的光环碎了,她不再让我崇拜了。所以,以后的日子,我很少和她说话,也不进她屋。她再叫我和她去哪我也不去。没过多久,她和董亮叔叔结婚了,结婚时她即使买了羽绒被,母亲也去市里大商场买了龙凤图案的被褥面,给她做了新被褥。母亲说,她盖不盖的是家人陪送的一份心意,这份心意里装着爱。
三姑结婚没多久,我考上了县里一中,需要住校。我们宿舍有六个同学,只有我和丁敏拿的被褥是手工做的,其他室友都是商场买的羽绒被。那天来学校上学,是母亲和三姑送我来的,三姑看室友都是羽绒被,就私自做主去附近商场给我买了羽绒被送来。并说:“咱们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她和母亲回去时,抱走了母亲做的被褥。
那可是我第一次盖羽绒被呀!兴奋得睡不着觉,好容易睡着了吧,却云里雾里地做起梦来,梦醒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脚冻得哇凉哇凉的。连盖了几宿羽绒被,嘴里起了泡,嗓子疼得厉害,仿佛得了一场大病一样。母亲听说我病了,执意要来看我,我对母亲说:“如果你来,就把你做的被褥带来吧。”
母亲拿来了她做的被褥,我让她把那床羽绒被拿了回去。换回母亲做的棉被那一晚,我睡得格外踏实,一觉到天亮。母亲拿回的羽绒被,奶奶试着盖了一宿就把它收了起来,奶奶说:“啥破羽绒被!怪不得我孙女盖不习惯呢?在云彩里睡觉谁会睡踏实?啥被也没有自己家做的棉被好!”
本以为能一辈子盖着母亲做的棉被,但不幸的是母亲却在我上大二的时候去世了。母亲去世的第一年冬季,异常寒冷。我蜷缩在学校的宿舍里盖着母亲生前做的薄被瑟瑟发抖。这时,宿舍的门“咣当”一下子开了,邻居邹娘来看我了。她给我带来了父亲给我做的棉被。
“真是我爸做的吗?”我不相信地问邹娘。
邹娘点了点头,告诉我,我父亲为了给我做这床棉被可是一宿没睡觉呀!是邹娘手把手教会的。父亲说,我盖不惯商场买的棉被,就习惯家里的手工棉被。虽然我母亲不在了,但还有他这个父亲,所以他要给我亲手缝制棉被,让我不再在冬季受寒。
邹娘走后,我盖着父亲做的大针小线缝制的棉被,觉得格外温暖。虽然父亲缝的棉被针脚有些粗糙,但绝不影响盖着的温暖。盖在身上感觉和母亲做的棉被,一样有厚重感。
我随后给父亲打去电话,父亲听我夸他的棉被做得好,高兴地告诉我,以后每年他都会给我缝制棉被的……
如今父亲也走了,哥接过了这个传统。他性格绵软,心灵手巧,做的棉被薄厚适中,针脚细密,盖着温暖舒服。
棉被对于我来说不仅只是御寒的物品,也还深藏着一些爱的记忆。记忆里有母亲在阳光下缝制棉被的耐心,为一家人的辛劳。记忆里有父亲在深夜里为我缝制棉被的牵挂,还有哥哥在成长中学会的温柔。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家人之间的爱,是岁月无法冲淡的温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