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私人侦探(小说)
许昌东城区中央公园附近,商住楼鳞次栉比。老俎的儿子入住芙蓉小区后,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他住的俎庄安置小区离这里也不远,他经常步行或骑电瓶车来和这里住的老金、老赵、张大鼻子等,在小区门口的漫步广场打牌,下棋,聊天等,也相伴去中央公园锻炼。几个人称兄道弟,打得火热。认识老俎的人看见了直纳闷儿,老俎的好友不应该在俎庄安置小区吗,咋都跑到了芙蓉小区。
这天,老俎正和几个老头老太太谈论俄乌战争,忽然起身走了出去,去了对面拐角处的小烟酒店,很快又走了出来,在十字路口东张西望焦躁不安的样子,往前走两步又停下来。等那个在烟酒店买了瓶水的快递小哥路过时,叫住了他。他和快递小哥交谈了几句,快递小哥开着电驴拐个弯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向老俎回话。老俎非常感谢的样子,快步原路返回加入到大家的谈论中去,国家重要领导人不作为,决策失误,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啊。五分钟后,一个少妇推着小孩车回到芙蓉小区。知情者说,那是老俎儿媳妇,叫做什么娟。
小孩儿看见老俎开心大叫,“爷爷。”
“哎。宝贝儿,出去玩去啦?”老俎惊回首,立刻满脸堆笑,转而看向儿媳妇,“要不要他下来玩会儿?”
小娟说,“他中午没睡,得回去睡一会儿。”
“那好。回去睡觉吧。”老俎眉眼含笑,“宝贝儿,伸手,哎,对,再见,再见。”
小孩儿伸出手,向他抓抓,表示再见。
老俎这个人长得心慈面善,刚才,和一面之缘的快递小哥说话同样是诚恳亲切,和蔼可亲。“小师傅,能不能帮个忙?你去看一下刚才推小孩那女的和那个男的去哪儿了。”
“大叔,一大把年纪了,看美女还专挑大胸的?看看也就算了,还想入非非。”快递小哥鄙夷地嘲弄道,“跟个贼似的,一路尾随跟踪过来,咋,还没看够?”
老俎急了,“不是,那是我儿媳妇,我儿子不在家。小师傅,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吧,帮忙拐过去看看。结婚时她娘家堂兄堂弟,表哥表弟,叔,舅,姑父,姨夫,二大爷,同学,朋友,我都认过来完了,拍了照片天天看天天记,这个人他谁都不是啊。”
“哦,是这样,盯梢怕露了马脚。”小伙子一听来了精神,“我去帮你看看。”
“走了,男的上了公交车,女的拐回来了。”小伙子兴奋地汇报,“我还听见女的说,等致远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致远就是我儿子,跑大货车经常不在家。上一个媳妇就是耐不住寂寞出去打牌,和牌友好上了。都好打牌,钱从哪儿来?日子过得是鸡飞狗跳。那是我孙子的亲妈,我曾经的家人,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你有时间了可要多陪陪老婆孩子,咦,结婚了没有?”
“还没有。”小伙子腼腆地说。
“总会有的。谢谢你,祝你好运!快去忙吧,耽误你时间了。”
老俎的好友,和那几个总在大门口闲聊的老头老太太,对老俎都深表理解,不得不防啊,搭上大半辈子的积蓄娶个媳妇,还得祖宗一样供着,都是独生子女,不如他们的意了就给你个脸色看看。现代生活处处是诱惑,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还得碰上那个一辈子都认同你的人啊。半截入土的人了,不求孩子们多孝顺,看他们顺利结婚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别无所求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老俎这种担忧和焦虑谁都曾有过。耳顺、古稀之年的人大都沉稳、内敛,他们对老俎的意图心知肚明,并不到处宣扬,甚至帮忙打掩护,有时候说笑间还会“无意”地透漏一些小娟的活动信息。老俎在这帮人中得一绰号“私人侦探”,为了隐蔽,也叫他“正泰”,家有这样操心的人,何愁不和谐昌泰。反正不乐意叫老俎,“俎”和“祖”一个音哩。老俎的活动轨迹看似漫无目的毫无规律,只有少数人懂得其中的门道,他总是在小娟的附近神出鬼没。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俎几经周旋,终于弄清楚,那个陌生男子是致远朋友的表弟,那天给致远送了个什么东西。不是许昌本地人,对乘车路线弄不明白,小娟才把他送到公交站牌的。
某天黄昏,天上下着蒙蒙小雨,老俎路过芙蓉小区时,习惯性看一眼儿子的新房,发现灯没亮。他停下来仔细数了楼层,没错,确定是儿子家。儿媳妇这个时候不在家,干啥去啦?晚饭后,老俎步行悄悄来到小区查看,灯还是没亮。他找了个观察角度、隐蔽性具佳的位置,决定守株待兔。夜里的风真凉,上牙下牙总想打架,幸好穿得还不算薄,雨也停了。
九点十分,小娟终于回来了,提着购物袋。后面跟着个男人抱着孩子,好像是睡着了。这个人?致远。不是拉桔子去了吗?王八蛋,回来了也不吱一声。老胳膊老腿的,半蹲的姿势真不好受,实在撑不住了,老俎弯着腰想转移到楼房的背影处伸伸懒腰。
“谁,谁在哪里?”致远敏锐地觉察到绿化带处有暗影悄悄在移动,厉声喝道,“出来!”
“是我。”事已至此,再躲只会更糟。老俎双手捂着肚子直起腰来。
“爸?!这么晚了,你咋在这儿?”两口子惊愕不已。
“我去你赵伯家,他非得让我吃个梨,刚出门肚子就受不了了。”老俎痛苦地佝偻着身子走出来。
“有厕所不去,蹲这里,三更半夜的,吓死人不?”儿媳妇的嫌弃写在了脸上。
致远对私人侦探的事儿也有耳闻,瞬间明白自己的父亲正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儿。父亲在俎庄小学从民办升到公办当了一辈子数学老师,以身作则,为人师表,虽无多大建树,那文明修养也不至于随地大小便遭人唾弃。“谁还没个三急?给,你抱孩子先上去。”
一早还要送孙子上学,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盯梢,爹不容易啊。致远掏出一支烟递给父亲,老俎挡住了,“儿啊,能不抽就不要抽了,身体要紧,咱这一大家子人可都指望着你呢。”
致远默默地把烟放回口袋,满怀歉疚地说:“爸,儿不孝,让你费心了。”
“这说的是哪儿的话?”老俎惊讶地问。
“爸,这种天气,赵伯怕是早就呼噜上了。嘿嘿,你是来监视你儿媳妇的。”
“嘿嘿。”老俎尴尬地笑笑,“这种事,能做,不能说。你个王八蛋,回来了也不吱一声,给你妈微信上冒个泡儿。”
“下雨了,拉桔子的订单临时取消。有时候给妈说,她也不回话,就不那么认真了,心想明天一早不就回去了吗。我在家,就尽可能地接送老大,免得孩子陌生疏远了。”
“你以为她不在意?她比谁都担心。她那是一时没看到或者忘了回话,等想起来了又总怕影响到你。每次出车,什么时间你大约在什么位置,天气咋样,有无堵车,她都放心不下。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一出门,就剩下手机这一条线了,只言片语就够她安心好长一阵子。”
“好,我记住了。以后我只管说我想说的,发我看到的山水、风景、古建筑。”致远说着就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几条微信。
“这就对了,也让我大孙子感受下你们母子的日常互动,这是言传身教,耳濡目染。还有个事儿,你要趁早做打算。老二断奶了,一岁多了,给你妈俺两抱回去,让媳妇找个活儿干。人不能太闲,挣多少钱不重要,得有个正经的工作干着。”
致远饶有兴趣地问,“你咋知道小娟这么急着挣钱,就等不到儿子上幼儿园?”
“小娟之前不是有个闺女吗,她姥娘带她来过几次。”
“头个老婆拿我的钱去偷男人,这个老婆拿我的钱养她闺女,我上辈子干啥缺德事儿了,这种报应。不让小燕跟车,怕万一出事,孩子没爹没妈太可伶,妈在家就在。她倒好,玩疯了,不着家了。知道不,网上有个同行哥们更惨,含辛茹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压根不是他的。”
“你这麦秸火儿脾气得改一改,别胡乱猜疑,半路夫妻最忌讳相互防备,不信任。两个老婆对你都是真心的,人是会随生活环境而变化的。小燕那又不割麦锄豆,纺花织布做针线,不打牌她干啥?是我们没照顾到她的精神层面。自古奸情出人命,离就离了,不要耿耿于怀,更不要幸灾乐祸。小娟是有个闺女,你不也有个儿子,谁的父母不替孩子着想,离婚又离不了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自己挣的钱花着有底气,双方也能心理平衡。老婆要宠,孩子要哄,你尽情宠,尽管爱,死心踏地的,这俩孩子都是你的。”
“你咋肯定?”
“我给你们做过亲子鉴定了。”
“爸,你,啥时候?”
“证据我销毁了,你别管,别追问,信你爹就是了。这事儿,也是能做,不能说。快上去吧,有时间就多陪陪老婆孩子。我走了。”
父亲因为衰老,腰身不再挺拔,身形削瘦背部微驼,行动有些迟钝,笨拙,却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匆匆离开。致远感觉眼眶一阵发热。“哎,爸,这几天我都在家,陪你去赵伯家坐坐?他是你多年的老友吧,我和他住得这么近,还一栋楼。”
“不去。我是因为你才和他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