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菟丝子(散文)
野地里经常见的一种植物,缠缠绕绕在其它植物上,虽然泛着枯黄,好似依旧有一种默默的力量,在不断缠绕着身下的植物,一点也没有丝毫的松懈。
初次见,我还真是不认识,指给母亲看。母亲还没回答,一起的秀子嫂说:是菟丝子,很讨厌的,好好的庄稼让它给盘缠死了,真是属于寄生虫嘞。一旁走着的彭婶也说:其实,菟丝子,别的能力我倒是没发现,攀缠的能力不小嘞。一点不错的,攀藤起庄稼来,可是一个赛一个的。
确实如此的,后来了解到,菟丝子缠绕在其它植物上,无论低矮的树木或是野草灌木丛里,或是小麦、玉米、棉花等一些农作物上。然而,之前,我无法了解到植物的所作所为,反而,觉得菟丝子,好似名字很不错的,脑海搜寻着杜甫的“三吏”“三别”,其中的一首《新婚别》里有诗句:“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想不到,它给人们的印象倒是没有名字那么清纯。那么,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植物呢?
菟丝子,早已是名声在外了。不是经常有人说,要出名须趁早,想来这菟丝子出名可是够早的。两千年前的《诗经》里有诗句:“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诗歌中的“唐”就是菟丝子。这诗句写得好美,在描述着:菟丝子,丝丝缕缕,好似金丝般缠绕在寄主身上真是形象,又美妙,在歌咏着菟丝子,好缠绵好温柔,就如一位温柔体贴、缱绻缠绵、摇曳生姿的少女痴缠在它的宿主身上,是否就如“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母亲却说,菟丝子,总是有一用的,有药用呢。
秀子嫂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有再去说什么,一个人继续默默走到前面去了。落在后面的有母亲和我,还有七婶子和红儿姐姐,母亲与七婶子几个,边说笑边往前赶,一行人是要去山里采野果子的。当时,已经是秋季了,北方的秋季,山里可是最富饶的时候,尤其是色彩,斑斓绚丽,就算是欣赏一下,也好似饮醉了酒似的,谁也不肯错过的。何况野果子山货都下来了,什么山梨山葡萄榛子蘑菇木耳猴头都有的,只等着人们去采摘了。
母亲见秀子嫂对菟丝子有看法,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它是味药草,也就没再说什么。我可是存在了心里,想从母亲那里了解一下菟丝子,咋个好咋个不好,又有什么疗效,到底能医治哪一方面的疾病?
秋阳真好,一缕缕的光线都泛着金色的秋意,照在山林间,让美丽的北方森林散发出它独有的魅力与色彩。我们是坐着连队的拖拉机进山的,拖拉机将我们拉到林子边,就去农田里拉豆子去了。——连队里的人们经常都是相互合伙去山林里的,好有个伴,人多了,也有个照应。山里的野果子有的是,遇见了,也都互相吆喝一声,一起采摘的,或者自己采满了篮子,再去帮别人采摘。
母亲嘱咐我要跟紧点,不要离开人,跟在谁的身后都可以,绝对不要单独一个人,落单,走散了,那样会很危险的。
我紧紧跟着母亲,像小时候一样,一步也不离开她。当遇见一片磨菇时,母亲喊着人们来采摘蘑菇,却听到红姐在喊着人们去采摘木耳,又听到秀子婶喊着去采摘山梨,可见,每个人无论遇见什么都会吆喝大家。只是各自都遇见了,也就各自采摘着,无论采摘着什么山货都可以的,也不是非得采山梨呀,还是采摘木耳的。
我与母亲采着蘑菇,边采摘便问菟丝子。恰好身边就有几棵,母亲见了,就指给我看。
走过去,在茂密的林间,竟然生长着这样的植物,看着就一副倔强的样子。但见,一棵棵高矮不一的树木间,浓绿的树冠下,菟丝子攀沿在几株矮树上,被攀沿的树木依旧生长着。秋色里,树叶开始变得黄绿相间,阳光照进来,灿烂,绚丽。
菟丝的茎好似丝线细柔缠绕,茎也是金黄、橙黄或粉红色好几种,相互交错缠绕着,缠缠绵绵的样子,蛮可爱的。母亲说,菟丝子,它的藤攀缠的要比叶子快的,一般情况下,藤总是最先攀缠到植物很高了,可是,叶子懵懵懂懂的,好似很羞涩,就如未出阁的大姑娘,羞羞答答掩藏在深闺中,千呼万唤的,还是不肯出来呢。其实,这样的羞怯,可不是好现象,因为叶子迟迟不能光合作用,最后,叶子竟然在退化,竟然,成了一片片鳞片。
或许,正因如此吧,菟丝子,只能在春夏去攀缠其它植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做着挣扎一样地生长着。此时,它也顾不得做别的,只有到了深秋了,才开出小小的花朵来,颤巍巍的白色小花在秋阳里一簇簇的,好似一只只小白伞。我还是发现了这不起眼的小花儿,于是跑过去,我低头闻一闻,说:想不到呀,菟丝子的花,有淡淡的清香,可好闻了。
然而,菟丝子尽管开花晚,依旧不会令人失望的。在某一个晚秋的早上或傍晚,人们会惊讶地发现菟丝子已经结出了果实来,它的果实是扁球形的,里面藏满种子。掰开看看,那种子极细,如同碎砂,褐色的。欣喜的是,菟丝子的结籽能力极高,爆棚似的。说来,黄头更令人难以想象的,那就是菟丝子的丰产,一般情况下,一株植物居然结出两三千粒果实的。
菟丝子,旧时社会,人们会把女人比作菟丝子花。想想,那时的女人没有丝毫的自由,被束缚着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一双脚儿,也要被缠裹着,而那时的女子,也只能做菟丝子花了。相比之下,现在的女子多么幸福,又是多么的自由呀,男女都一样,女子与男子一样工作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多好呀。
为什么一提起来菟丝子好似都不喜欢?似乎对它有看法呢!我疑惑着,或许,只是因为菟丝子,长期沿袭下来的生长方式吧。它就这样要靠依附别的植物才能生存,看着它不劳而获,就如血吸虫、蛔虫一样过着寄生的生活。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叶,也没有那挺直的茎,一味的柔韧与缠绕,并且无休无止的。看吧,篱笆灌木丛,还有那些庄稼,玉米高粱水稻,甚至田埂边一株孤零零的蒿草,都被菟丝子盘绕着。
站在田野里,远远望去,那一蓬蓬、一簇簇的金黄色,犹如阳光下晾晒着的丝丝络络的一蓬蓬乱丝。更像是谁在秋日里做了一场奢靡的梦,梦沉甸甸的,缠绕在那些绿色植物上,沉醉中被吸干了,被榨取得干干净净,索命的妖精一样,吸干被寄生的生命。因此,有人叫菟丝子“魔王的丝线”,真是又形象,又直接,一下子就命中了要害,将这种植物道出了它的宿命来。
然而,母亲却说,万物总有一用的,也总是为人类有所贡献的。母亲突然想起了菟丝子,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呢,于是,在美丽的秋色里,在鸟儿欢唱的森林间,母亲讲起来菟丝子的传说:很久以前,江南那边有个财主,他养兔成癖,把兔子看成自己的命似的。财主,雇了一名长工为他养兔子,并规定,如果死一只兔子,便要扣掉他四分之一的工钱。一天,长工不慎将一只兔子的脊骨打伤,长工怕得要死,不敢让财主知道,便偷偷地把伤兔藏进了豆地。说来奇怪,几天后,长工却意外地发现伤兔非但没有死伤也好了。这是咋回事?好奇的长工,为探个究竟,又故意将另一只兔子打伤放入豆地,才发现伤兔经常啃一种缠在豆秸上的野生黄丝藤。长工大悟,原来是黄丝藤治好了兔子的伤。长工想起自己家里的老爹爹,因为腰伤到了,疼得起不来床呢,于是,他便用这种黄丝藤煎汤给爹喝,爹的腰伤也好了。又通过几个病人的试用,断定黄丝藤可治腰伤病。
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等什么?不久,这位长工辞去了养兔的活计,行起医来,专治腰伤。他就他这药干脆就叫“菟丝子”。因为是药草,当然,要在“兔”头上加上草字头的,于是,“菟丝子”这味草药,一直沿用到如今了。
其实,菟丝子,不仅治疗腰疼腰伤,还有很多药用价值,比如可以养肾益精、养肝明目也可以安胎、止泻等功效,还可以外用,其可治疗疮毒肿毒以及白癜风。人们都说,长期坚持服用菟丝子能明目轻身,可以延年益寿的。
母亲讲着传说,边拾捡着蘑菇,我一眼又看见了一片蘑菇,就在不远处,我大声喊着:蘑菇蘑菇——快来采呀,好多好多的蘑菇——
红儿姐听到就飞快地跑来,她边跑边吟诵着:“君操如松柏,我情如菟丝。”“田中菟丝,何尝可络。”“菟丝幸好求女萝,莫倚纤柔欲无赖。”……
母亲听了红姐的吟咏,不禁笑着说,菟丝子虽然有恶名,但是,能医病,又被很多文人吟诵也算是值了。
红姐又吟道:“茑与女萝,施于松柏。”还说这也是《诗经》里的诗句。古人眼里,却是攀附着松柏的女萝,俨然成了一种缠绵悱恻,成了一种相依靠依附丈夫身边的美好情意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寄生与宿主之间,他们的眼里那像是女子依靠着男子,又像是臣子依附着君主,好似太应该了,真是一种理所当然,又是多么温柔的关系。或许,那时的人们只是看到了表象,看到摇曳在风中的菟丝子华美的一面,哪里想到,背后的生死较量,你死我活,争抢着那本该不属于自己的养分。只有美丽,只有摇曳在风中的轻松情调。
无论如何,菟丝子,不断被人吟诵着,又可以药用,它由人们认为的“魔王的丝线”被称为“金缕”“女萝”,这样美丽的字眼儿,又有哪种植物可得?我看它也是值了,是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