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能走真好(散文)
几年前,我在下楼时不小心踩空滚下楼摔坏了腰。一阵剧烈地疼痛让我无力爬起来,手机摔碎了屏滚到楼梯下,无法求救。我趴在地上定了定神,慢慢爬了起来,然后下楼自己开车就去医院拍了片子,回来时感觉不那么疼痛了,结果第二天躺在床上就起不来了。稍微一动,就会感觉腰部钻心疼。
片子拍出来结果是腰椎骨折,需要在家卧床静养。我问:“就我这种情况,能多久起床下地行走呀?”李医生告诉我说,如果恢复的好,起码二十天以后。
不能下地行走的日子,让我变得苦不堪言,那些日子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废了,吃喝拉睡都是哥伺候着。哥每天端茶送水,帮我翻身,帮我烫脚。我看着他每天忙碌的背影,心里会经常涌起一阵阵酸楚。我才二十六七岁,怎么就一下变成了这样了呢?以后万一真下不了地了,让我怎么活呀?那些日子我很是焦虑,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所以我经常会对哥发脾气,让他不要再管我。一天,哥和我说起了我们的母亲,那年冬天特别冷,母亲为了供大姑完成学业,去采石场做工。那本不是女人该干的活,可母亲抡起大锤来不比男人差。直到那天,前面的人失手,大锤甩出来正砸在母亲后腰上。
医院诊断是腰椎严重损伤,建议住院治疗。母亲却执意要回家,说躺在自家炕上踏实,其实我们都知道,她是心疼那笔住院费。
父亲那时正在佳木斯出差,赶不回来。我和哥正上小学五年级。母亲摔伤后,我俩本想请假在家照顾母亲,她却坚决不同意:“你俩好好上学,妈一个人能行。
母亲被大铁锤砸伤腰的第三天,我和哥放学回家。一推门,正看见母亲双手撑着一个方木凳子从里屋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只见她弓着腰,双手紧紧扶着凳子,每挪一步,脸上就滚下大颗的汗珠。她就这样一点一点挪到了厨房,站在大锅前,一只手死死撑着凳子,另一只手拿着铁勺,费力地搅动着锅里的疙瘩汤,那种情形至今让我难忘。我和哥一起跑过去一左一右抱住母亲哭着说:“妈,不用你给我俩做饭,我俩能行。你快去床上躺着吧。”母亲看我俩回来了,说她别的繁琐的饭也做不了,只做了疙瘩汤,让我俩自己盛着吃。
还记得母亲被我和哥搀扶着往回走时,她轻声说了一句:“能走真好。”
哥说:“母亲的腰伤不比你重多了,三天就起床给咱俩做饭了。二十多天就去集上卖粘豆包,你说她不疼吗?为啥她有这般毅力?因为她肩上担着家的这份责任呀!你这点伤就焦虑了。这也不是你的性格呀?”
是啊,母亲那年的腰伤还没好,二十多天的时候,老叔就出了车祸,双腿粉碎性骨折被抬到承德医院治疗。为了凑钱给老叔治病,母亲和老婶每天蒸两大铁锅粘豆包去集上卖。奶奶心疼母亲,她说她和我老婶就把这事办了,让母亲好好养伤。但母亲却说啥不让奶奶干,母亲说奶奶年纪大了,蒸粘豆包这个活不轻,她干就行了。我老婶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她领着我老婶去集上为好。她在腰上缠了好几层宽布条,说是护腰,其实我们都知道,她那是硬生生把受伤的腰固定住,逼着自己站起来。每天晚上从集上回来,躺在床上,母亲腰疼得不敢翻身,都得父亲一点点帮她翻。可第二天天不亮,她又爬起来了。母亲说的最多的就是:“能走真好。”
是啊,能走真好!还记得那年回东北,坐火车时,一个没有双腿的叔叔被他的两个儿子抬上了车。同是老乡嘛,奶奶就和他聊起了天。他看着奶奶手里的拐杖问奶奶:“我看您老人家走路挺利索的,干嘛要拄着个棍呢?”
奶奶笑了说:“这你都看出来了,我腿没毛病也没到拄拐棍的时候,只是这个拐棍是我儿子第一个月工资孝敬我的。”
那个叔叔说:“老人家你大可不必这样,儿子的孝顺不一定非要在物质上。”
然后,他和奶奶说起了抬他上车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是农民,平时在家种地也没多少钱。但对他孝顺。他说他没有腿了,但还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大好山河。两个儿子听后,不带犹豫地各自拿了卖粮食的钱,抬着他就出来了。他说他虽然腿没了,但他还有眼睛,有两个帮他行走的儿子。他羡慕那些能自由行走的人,但他也由衷感叹:“到处走走,用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是真好!”那次我们从东北回来,奶奶不再用拐棍走路,而是甩开大步满街游走。她说“能走真好!”
是啊,能走真好!伤痛毕竟是一时的,如果不能坚强的面对伤痛,对自己失去信心那永远都不能行走。这让我想起我家一楼的王爷爷和王奶奶,两口子都七十多岁了,王爷爷还得过半身不遂,走路一摆一摆的,但两口子每天无论天气如何,都在坚持锻炼行走。他们说,趁着还能走,就多走走。以后走不动了,但也值了。
“活着就要坚强,活着就要行走。”这是王爷爷王奶奶经常说的话。想起这些,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趁哥不在,慢慢挪下床,开始尝试着站起来。刚开始站立是有些不容易,而且很痛苦。仅仅是从床上爬起来,慢慢挪动到床边,慢慢下地,腰部就会传来钻心的疼。特别是站起来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汗水瞬间湿透了衣服。我只站了有几秒钟,就实在站不住了,我不得不慢慢地挪回床。但就因为是这几秒钟,让我对自己有了站起来的勇气。让我看到了希望。我认定自己肯定会站起来!
紧接着我每天都会忍着疼痛,慢慢地挪下床,然后扶着床边站起身,扶着窗台,站在窗前,看看楼下的烟火气,虽然每天只能坚持站立那么几分钟,但我也让我变得心情舒畅起来。
心情好了伤就好得快,第十五天的时候,我的腰居然不那么疼痛了,我开始学着母亲那年挪动凳子的样子,移动着凳子自己走到卫生间了。
二十多天以后,我的腰伤明显好转,不用扶任何东西就能直起腰走路了,虽然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腰部还会隐隐作痛,但我真的能走了。那天,爱干净的我还自己洗了澡,不到三十天的时候,我还兴奋地扶着楼梯走下了六楼,虽然走路很慢,但我还是安慰着自己:“能走真好。”
那一刻,我也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年为什么伤那么重,还能忍痛坚持愿意为家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她所为家做的一切,完全是因为她对家人的爱呀!如果她真的倒下了,就我们家当时那种情况看,或许我们家就真的倒了。她站起来了,我们的家就立起来了。母亲所做的一切也让我明白了,有些路,必须自己走。能踏实地行走,这不仅仅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对生活的态度一份责任。因为有些伤痛终会过去,但如果我们在伤痛中萎靡不前,对生活失去了勇气,那就真的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母亲的腰伤虽然后来留下了后遗症,每到阴雨天都会疼。但她从不在意,总是说:“能走着疼,比躺着不疼强多了。”
如今能蹦能跳的我,比受伤前更加乐观了。有时工作中遇到困难,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那段腰伤卧床的日子。想起母亲那年砸伤腰后,双手撑凳一步步挪动的身影,以及她一早腰缠布条蒸粘豆包去集上卖的情景。我会想起火车上那个没有双腿的叔叔,对奶奶说过的话,羡慕的眼神。想起我家邻居王爷爷和王奶奶相互扶持的背影……
是他们教会了我“能走真好!”让我在今后的生活中,变得更加坚强有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