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北京豆汁的通透人生(散文)
北京豆汁的通透人生
--- 秦力
我是老胡同里的豆汁儿,北京城最会唠嗑的人儿。嘻嘻,别看我灰不溜秋、涩酸涩酸的,我可是1118岁(以公元907年辽立国和朱温建后梁,五代十国开始计)的“通透先生”呢!自打辽宋年间在粉房里冒了头,我就成了胡同里的“酸香精灵”。您可别嫌我味儿冲,这股子酸涩里藏着老北京的魂儿;您不要嫌我出身寒微,紫禁城的琉璃瓦接不住晨露,我这灰绿色的浆子却盛着四九城的魂。就像建水紫陶里的陈年普洱,越品越有滋味。
今天,咱就用小娃娃都能听懂的北京方言,聊聊我这“通透人生”的故事。哎,就跟秦力叔叔写的《中国骟匠》一样,讲究个生活味儿,讲的是咱们的文化根儿。
我本是绿豆粉丝的下脚料,粉房师傅嫌我酸馊,随手倒进木桶里。谁承想,契丹人吃腻了牛羊肉,拿我解腻,竟喝出了滋味。五代那会儿,我顶着“黄汤”的诨名在胡同里晃荡,穷苦人拿我掺着菜叶子熬粥,一碗下肚,暖了胃也暖了心。老舍先生说过:“比我们更苦的,他们经常以酸豆汁度日。”您瞧,我这酸味儿里,可都是百姓的活法儿。
大清朝乾隆十八年,我命运的前进档开始加速。有位大臣拎着木桶进宫,说:“圣上,这豆汁儿虽酸,倒也清爽。”乾隆爷一尝,龙颜大悦,说我“酸中带香,解腻提神”,连夜召我进御膳房。从此,我成了紫禁城的“抢手货”,连熬豆汁的铜锅都得用金漆描边。您说这算不算“丑小鸭变白天鹅”?可我的筋骨早烙着胡同烟火的印。豆渣在陶瓮里蜷了三昼夜,待酸涩漫过喉头,才懂人间至味原是熬出来的。老佛爷在储秀宫想新街口的旧味,黄瓦红墙锁得住凤辇,锁不住瓮中微澜。紫禁城的金匙银盏太凉,终究是粗瓷海碗懂我——烫手的热气漫上来,像护城河解冻时浮起的冰凌。他们说:“喝豆汁儿得蹲在胡同口,配着焦圈儿和辣咸菜,那才叫地道!”
人常说:“不喝豆汁儿,不算来过北京。”胡同口那位张大爷,年轻时穷得叮当响,每天靠我一碗活命——他说:“豆汁啊,你酸得人清醒,穷日子也能熬出头!”现在呢?胡同拆了建高楼,我这“土味儿”倒成了网红,年轻娃儿们举着手机排队打卡,一边皱眉头一边喊“真地道!”哈,时代变了,我这“老古董”反倒更抢手,就像秦力叔叔,他三十年前第一次见我,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二十年前端上我喝了半碗,心里发潮又离我而去;可是十年前,他端上我爱不释手,一口气喝个净光。还说我和河南的酸浆面有异曲同工之妙呢!从此以后我也成了他笔下那些老玩意,经他一吹,哈哈,越酸越香,越老越香,我也成了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熬我这豆汁儿得用文火,跟曲折人生似的,急不得。陕西夏六那小子——他爹是监军镇的大老板,可他爱咥纽伦堡香肠配红酒,说我的酸味儿憋屈拗口。可您猜怎么着?后来他来北京城,蹲在豆汁摊前咕咚咕咚喝了碗热豆汁,抹了把眼泪说:“还是这酸味儿实在!”
胡同里卖我的摊点,是北京的“老江湖”。拉洋车的骆驼祥子,每天清晨必来两碗,就着焦圈儿和辣咸菜,吃得满头大汗。他说:“这酸味儿提神,比咖啡管用!”而梅兰芳先生在上海时,总让弟子带四斤豆汁回去,说:“喝着豆汁儿,才觉着自己有北京味。”瞧瞧,我这酸味儿,连大艺术家都惦记着呢。
我记得最有趣的,是汪曾祺先生头回来北京,老同学逗他:“敢不敢喝豆汁儿?”他脖子一梗:“有啥不敢?”结果端起碗来,“咕咚”就是一碗,抹了抹嘴说:“再来一碗!”后来他写文章说:“这豆汁儿,像极了北京人——表面酸涩,心里头却透着股子热乎劲儿。”
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王记豆汁摊。有位戴圆框眼镜的先生在那儿蘸着碗底写字,《呐喊》的稿费换三碗滚烫的清醒。学生举着“还我青岛”的纸旗走过,碗中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们的眉眼。那年枪声震落槐花,鲜血沁进泥土,我的酸味成了最烈的壮行酒——原来百炼钢与绕指柔,不过是一碗豆汁儿从滚烫到微凉的距离。
可别小看我这酸味儿,里头藏着大智慧哩。陕西那位夏耀祖,清末民初在大栅栏开绸缎庄,日本味之素他偏不吃,说:“咱中国人,喝自己的豆汁儿,吃自己的咸菜,才踏实!”您说这是不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老理儿?而李万弓那小子,为了钱连爹都敢杀,最后落得个被尿盆淹死的下场。老北京人说:“做人得像豆汁儿,酸得纯粹,涩得含蓄,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如今,我成了“非遗”,护国寺老字号天天排长队。可年轻娃们嫌我味儿冲,商家便动了心思——豆汁儿冰棍、豆汁儿炖菜,甚至还有豆汁儿咖啡!您说这算不算“老树开新花”?前些日子,我在三里屯的网红店见着个穿兵马俑铠甲的姑娘,她举着豆汁儿冰棍拍照,配文:“传统与潮流的碰撞,真香!”我乐了,这酸味儿,到底还是传下去了。
要说我这碗豆汁儿,可不止是吃的,里头藏着大智慧呢!您瞧:
古人说“格物致知”,喝我时得细品:初尝酸涩,回味却甘香。这不就像人生?苦日子磨人,熬过去才见甜头。宋朝大诗人苏轼被贬黄州,喝着酸汤写“人生如梦”,说不定我这豆汁儿也陪他解过愁呢!
老百姓叫我“穷人的咖啡”,帝王却夸我“御膳珍品”。嘿,这不正是《庄子》说的“技进乎道”?简单东西做到极致,就是艺术!清朝宫廷御厨刘二爷,靠我得了赏赐,秘诀就是用心熬,别使花活儿。
我这酸味儿配焦圈、咸菜丝,混搭出京味儿。就像北京城,胡同里住着老外、新移民,大伙儿一锅喝,不分贵贱。那个老先人的“天下大同”,今儿个不就是我这“酸香一统天下”?
说句大话:如今这快节奏时代,我豆汁好像也成了精神灯塔!您看:年轻白领小王,加班熬夜喝我,说:“豆汁,你这酸劲儿像当头棒喝——别光追钱,活得通透点!”这不正是工匠精神?用匠心雕琢时代。我这豆汁儿的功夫,就是慢工出细活——火候不到,味儿就浊;火候刚好,人生透亮。前阵子胡同改造,开发商想“改良”我加糖加奶,老街坊们不干:“豆汁的酸是北京魂,变了就成假洋鬼子!”哈哈,守得住本真,才算真通透!
我这辈子,从“黄汤”到“御膳”,从胡同到网红店,酸过、臭过,也香过。老北京人说:“喝豆汁儿得趁热,凉了就‘澥’了。”您说这像不像人生?得趁着热乎劲儿,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酸了,就配点焦圈儿;苦了,就加点辣咸菜。生活嘛,不就是五味杂陈,才够通透?这北京城里的荣辱悲欢,哪桩不是甘苦都有?您看,秦力叔叔大老远从咸阳来了,今天又端了豆汁碗,他的碗底映照着鼓楼的朝阳。哎呀,多少年的酸甜冷暖,在他的喉头轻轻一滚。所以嘛,下次您来北京,别嫌我味儿冲。蹲在胡同口,学学这秦力叔叔,来碗热豆汁儿,配个焦圈儿,听我给您唠唠这千年老北京的酸香故事。您瞧,这日子,不就这么“咕嘟咕嘟”地熬过来了吗?
孩子们,记住喽:我这豆汁儿不华丽,比不了国宴上的淮扬大餐,但我酸得实在、香得长久。就像秦力叔叔写《中国骟匠》:“平凡里见大千”。喝一口我,您就懂了:人生嘛,别怕酸涩,简单点、真诚点,自然通透如清水。下次路过北京,记得找我唠嗑——咱这豆汁,还等着陪您看新时代的烟火呢!
2025.10.15日晚于北京寓所
秦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咸阳市文联(作协)三级调研员。系省(部)级劳动模范,陕西省优秀国家公务员,陕西省新长征突击手,德艺双馨文艺家。
出版了《空谷幽兰》《清浊人生》《天下熙熙》《鸣笛》等18部书。在《星星》《中国文学》《百家讲坛》《诗歌月刊》《农民日报》《陕西日报》等报刊已发上千首(篇),作品入选《当代散文名家》《中国近现代名家音乐散文集》《精品诗歌100家》《当代爱情诗选》等十余种选本。
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监军镇》《中国骟匠》《绝世秦商》,中篇小说《毛鬼神》,中篇报告文学《铁筋钢骨连铸世界》,散文《八方鼓声动地来》《都江堰》,组诗《古中国的回声》,辞赋《延安赋》《秦氏赋》《庚寅重修钟楼记》等。

